“这。”
回音阵阵。
纯狐卿头痛欲裂,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
又轻又稳,大跨步地朝他走来。
“宁野?”
纯狐卿眼前模糊,他用力掐一把自己,疼痛令他清醒过来,视线眨眼间变得清晰。
身穿黑袍的人不断朝他走来。
面容未变,每走一步面容却在不停变化。她的头发越来越白,脸上皱纹增多,挺括大方的背脊变弯,双眼不再明亮,变得浑浊发黄。等她走到他面前,已是白发苍苍,老态毕现。穿越时光,越过数十年的光阴,从春天到冬季的距离……
纯狐卿望着面前的人,微微睁大眼睛。
对时光的不在意,甚至连白日黑夜都无多少概念,在这短短几步,却是跨过凡人不过百年的光阴。她就这么安静地望着他,不再是那名身手敏捷的少年郎,不再是年轻英气的大当家,也不再是元宵花灯下温和凝视他的宁野……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她不过是他长而又长生命中的沧海一粟。
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头,密密麻麻地疼痛仿佛让他的心脏也长出皱纹,要跟着她一块老去,直至风化碎成尘土,和她一起埋葬在地下。眼眶发热泛红,他用力笑着走向她,目光专注柔和,似要将她现在的模样烙入脑海。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到这了啊?”
听说,凡人年老后身量也会缩小。他原先不信,如今注视面前白发苍苍的她,原先到他下巴的人,怎么就缩得只及他肩膀了呢?
她抬头,灰白的长发和泛黄的眼珠深深刺痛他的眼睛:“我在等你。”
“在那之前,我有话想对你说。”一滴泪从他眼眶流出,“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她摇摇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上路去寻宝物了,我现在已是……”
“没关系!”纯狐卿打断她,流着泪,认真说,“我们不去找了,我陪你回镖局。”
面前的人一愣,“我已年老。陪不了你多久。”
“没关系,阿野。一天也好,一月也好,我愿意陪着你,不论年少还是年老。日月更替,沧海桑田,我都愿意。”
他琉璃般的异色眼瞳被泪水洗刷得愈发澄澈,
“好,既然如此,把你的金丹给我。”
纯狐卿二话不说,运气结出手印。一点光亮在他丹田处如星芒般亮起。
可就在这时,周围起了风。
大风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迷雾如烟,被风卷出棉花般的形状,霎那间散去不少。
“你疯了让他取内胆!纯狐家的要知道了能烧了我们这!”
“好玩嘛,谁知道他真这么做。”
“不是说,妖族最在意皮相吗?我都将他心上人变得这么老了他怎的还如此不清醒?”
密林中不知是谁在呢喃。
迷雾像在纯狐卿身周被劈开一个大洞,视野豁然开朗。
神志骤然清醒。
升到胸口的金丹随着手势暂停也停在原地不动。纯狐卿怔愣一瞬,缓缓将胸前的双手放下。
刚刚,是……幻觉吗?
他摸了摸脸上的冰凉,低头去看。指尖一片泛光的湿意,似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
一簇狐火沿着他周身旋转着燃烧。纯狐卿握紧拳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掉进幻境。他咬牙切齿大吼:“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今日就烧了这!”
静悄悄的。
刚刚的呢喃声恍若幻觉。纯狐卿不信邪地控制自己仙力让狐火往四周延伸。
坚持片刻,烧出一大块圆,浓烟四起,对方才肯定他没开玩笑。
纯狐卿竟真的想烧了这片森林!
“慢着!”终于有一道浑厚嗓音传来。
纯狐卿收手,让狐火自己熄灭:“给我滚出来!”
“出不来,纯狐族的少主,我是棵树。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树妖无奈。
“既然你们知道用迷雾将我幻觉引出,那就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他人呢!”
“已往西南方月老庙。”
纯狐卿辨清方向抬步要走。
结果那道苍老的嗓音再次响起:“少主,你那两名伙伴不带走吗?”
“让他们再睡会吧,我先把人弄回来。”
“……少主确定不先弄走?幻境由人造,晚了怕是会后悔。”
纯狐卿懒得听树妖意味深远的话,他快烦死树妖这群一本正经但话又说不明白的妖族了。
仗着能窥破天机,嘴闭不严实又怕引来天雷,每次说话让人猜来猜去猜半天,结果大部分结果是无事发生。
他年少时修行卜卦第一任先生就是树妖,栽在他洞穴门口,每日出入就要行礼。教授的卦象晦涩又深奥,没几只狐狸听得懂,偏偏树妖不肯回森林,就这么在他洞穴旁茁壮成长,现已亭亭如盖。
不再去想往事,纯狐卿变回原形,狂奔向西南方。
若有他知道,这片森林成了他们各自的转折点。
怕是依旧会义无反顾,奔向他想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