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柱体又高又粗,很有可能,里头是人。
薛誉先沿着裂口砸了几榔头,砸出一个大洞。
接着借着火折子的亮光往里一照。
文城也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等终于看清后,却慌忙后退,“主子,是尸体。”
黄寻江皱眉点头,开了口,“柳公子、薛公子,这里不是昌州,此案交给我们徽州衙门来处理吧。”
又转头对黄掌柜说道:“很可能是郑玉瑶的尸身,做好心理准备。”
柳凤方才本想自荐,被薛誉拉住。
薛誉朝她摇了摇头,拉着她在不远处坐下。
“为何不让我说话?你听他说到了昌州,想必已经知晓我们曾是昌州州衙之人。这时候我顺势举荐一下自己,说不定还能在州衙里捞到点活干,也比你在这儿干厨子强。”
“你看你,干了没几天,店里就出事儿。你这体质……啧,不太行。”
薛誉无辜苦笑,“这怪我吗?”
“你没听黄知州方才说话的话,什么郑玉瑶,他似乎知晓些什么。徽州的事务自然让他们自行去办,事半功倍。咱们就别凑热闹了。”
黄寻江已经安排徽州州衙里派了人过来,他让文城将柱子上的砖全部敲碎,把尸体抬出放在草席上,以便等会儿仵作验尸。
文城一届练武之人,钉孔往上的砖头敲破了,往下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砸出了道口子。
“这也太牢固了吧?”柳凤嘀咕道。
“嗯,应该用的是糯米灰浆。”
“那是什么?”
“一种用于黏合砖石的东西。将糯米熬浆,掺入陈化的石灰膏中做出来的。黏度、硬度、强度、持久度都比一般的石灰膏要强上许多。”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东西金贵,没想到造一栋酒楼竟用上了。看来这黄清轩,家底挺厚的。”
柳凤点点头,看向瘫软在一旁的黄掌柜。
他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柳凤闲着也是闲着,趁黄寻江和文城忙着砸墙,蹭到黄掌柜身边,给他又倒了杯水,“掌柜的喝水,好些了吗?”
黄清轩这才回过神来,木讷地点点头,半晌才想起来接过柳凤手上的水杯,“谢……谢谢。”
他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会闹到如此地步。
柳凤见他叹了口气,脸色灰白,眼神中有一丝丝不忍地盯着被丢弃在一旁的美人图。
“这画可是掌柜的宝贝?”
黄清轩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表弟李君和的宝贝。”
“表弟?”
黄清轩点点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画中的美人,叫郑玉瑶,是我小时候隔壁领居家的妹妹。我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兄妹。只是可怜玉瑶的爹不是个东西,她娘亲病死后,她爹嫌弃她是个女孩儿,但有些姿色,便想将她卖给一个有钱的姓刘的老头。”
“可玉瑶不愿意,宁死都不屈,她爹只得将她关起来。我悄悄去找过她,答应她在新婚夜前将她救出。可……那晚不知道怎么了,我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第二日午时。”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是后来才从我爹口中知晓,他不希望我多事,介入别人的因果。在我的晚膳中下了迷药,故意让我昏睡过去。”
“所以玉瑶后来便被强行嫁给了老头?”柳凤问道。
黄清轩却摇摇头,“不,她逃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午时醒来,我疯了似地跑到那老头家中,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可当我见到新娘的脸时,我愣住了,那个女子虽然像,但却不是玉瑶。”
“我去质问玉瑶的父亲,他却说我神志不清,那明明就是玉瑶。郑家上下都说,那人就是玉瑶。可明明不是,真正的玉瑶妹妹,不对如此笑盈盈地看向甚至能当自己爷爷的老头,不会如此亲昵地喊他夫君,也不会在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只有冷漠。”
“这和你的表弟又有何关系?”柳凤不解。
“这是我表弟画的。”
“那假玉瑶嫁去刘家后,大约过了一年时间,徽州和下头的县乡发生了洪灾。我表弟一家住在双河镇,遭遇了灭顶之灾,叔叔婶子在洪灾中丧了身,独留下我表弟一个男丁。”
“那日,我和我娘一块去双河镇接我表弟。君和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家不算富裕,是个书香世家,在双河镇很受人尊敬。可大水这么一冲,百年家业,那些笔画字墨,那些书籍古本,都没了。但还好,君和命还在,李家的香火还在。”
“可见到君和后,他却不愿意与我们一同走,而是想留下来,说是双河镇还有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子,他曾与她私定了终身。”
“且不说他一个已经穷困潦倒居无定所的穷书生,留下来能否在灾后的双河镇养活自己。就是能,那个与他私定了终身的女子,很可能与他爹娘一样,早就被大水给冲走了。”
“我娘一狠心,命人将他绑上了马车,连同收拾好的行囊,强行带回徽州。”
“君和不吃不喝,想回双河镇,我娘告诉他别想了,若真是定了终身,定是双向奔赴的。若那女子活着,定会千方百计问询我表弟的去向,但没有。要么这一切都是我表弟一厢情愿,那女子不值得。要么,人已经不在了。”
“君和被我们拦着,加上灾后身子也还没恢复好,出不了府。那日,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央求我替他去双河镇寻找那女子。他说他不相信那女子死了,她明明是那么顽强的一个人,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夕阳正好。君和从他唯一的行囊中拿出一卷保存得极其完好的画卷,缓缓打开。”
“他朝我笑笑,说这画中之人便是对他很重要的那个女子,叫王鹞。他说,她的名字很怪,长得那么娇美的一个女子,却被起了个这么凶猛的名字,难怪性子与鹰一般。他还说,他本答应了那女子,不告诉其他人她的存在。”
“我浑身僵硬定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画中女子的脸上。”
“君和问我,她是不是很美。”
“我点点头。因为画中那女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是玉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