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睡不着。”
“可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都很好。倒是你,昨夜便没有好好休息,快些睡吧,别把身子搞垮了。”
柳凤叹了口气,玩笑道:“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哄哄我?”
屋里寂静了几息后,薛誉缓缓道:“好。”
他居然应下了?柳凤心下有些好笑,从未见薛誉看过话本子,也不知会说些什么故事。总不能是验尸的故事吧?
“今日便与你说一个,如何蒸骨后红伞验尸的故事。”
柳凤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半夜将验尸故事当作睡前故事,“不是玩笑话?”
“自然不是。”薛誉语气正经,不像在说笑。
柳凤想想那一道道别出心裁充满灵感的菜肴,腹诽道,倒是他的风格。
“你说吧,我听着呢。”
“所谓蒸骨红伞验尸,便如字面意思,将尸骨取出,用水洗净。开掘地窖,用木柴炭火把地烧红后,再用酒和醋泼在地窖内,用热气蒸骨一至两个时辰。待坑内冷却,取出尸骨,向着明亮的方向,拿红油伞遮罩尸骨检验。若生前被打,骨折处红润,有血荫,若死后折断,则……①”
薛誉缓缓道来,严肃的学术指导,听进柳凤耳朵里,枯燥无味,成了催人入眠的嗡嗡声。
等柳凤再睁开眼时,外头已经大亮。
她轻手轻脚起身,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薛誉,柔和地扬了扬嘴角。
昨夜也不知何时睡着的,以至于薛誉后来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收拾完毕,柳凤带着黄涛一同前往李婷家。
家中女儿过世,却不见一点灰白的布置。
甚至还留着家中小儿子成婚的喜字窗花。
“黄大哥,你确定是这一户?”
“确定。”
“李婷是他们亲生的吗?”
“是啊。”
柳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李婷的爹娘脸上堆着笑将柳凤和黄涛迎进门。
“官老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昨儿我们该说的都说了。”
“丧事办了吗?”柳凤问道。
“这……我儿刚结婚没多久,办丧事不吉利。”李婷母亲解释道。
“我看你们好像不伤心?”
“伤心,自然是伤心的。只是……婷儿跟着进了宁府,便是他们的人了,随主子去了也算是她的福分吧。”
福分?
柳凤冷笑一声,“真是开眼了,我看你们那不叫伤心,叫没有良心。合着她的出生,便是用来送出去换钱给小儿子用的。如今价值已经榨干,死了对你们来说也无所谓了对吗?”
“这位官爷,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呐!”李婷的父亲哆哆嗦嗦伸出根手指,指着柳凤喊道。
“我血口喷人?你小儿子办婚事的钱从何而来?置办房产的钱从何而来?”
“自……自然是一点点攒的。”
柳凤步步逼近,李父步步后退。
“攒的?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办了婚事,又置办了房产,还有剩吧?连给李婷办个像样的丧事都不愿意?”
李父被柳凤咄咄逼人地质问,早就乱了分寸。他大吼一声,“那五百两根本就不够花!”
柳凤冷笑,“哦?承认了?李婷给了你们五百两银子?”
李父张了张嘴,颓然地坐下,点点头,“大约是一个月前,婷儿忽然回了家。她神色慌张,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一共五百两。”
“如此大笔钱财,你们就不奇怪?”
“说是府上走水,她从火中救了夫人一命,这才得了赏赐,让我们别声张。”
“走水?”柳凤眉头一挑。
“是啊,婷儿虎口还有一处烫伤。”
一切都能对上了。
李母说道:“我其实是有疑虑的,可儿子大了,到了娶妻生子,为我老李家延续香火的年纪,正缺钱。有了这笔钱,我儿便能过上好日子,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
李父接腔,“官爷,所以这钱……不是赏赐的,是婷儿偷来的对吗?如今官府来问,是要拿回去吗?可我们不知情呐,该花的都花了,这……李婷啊李婷,人都没了,还要害我们活着的人,造孽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李父依然只想着那五百两是不是要还回去,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李婷身上。
柳凤已经不想与李父多说一句话,她只觉得可悲。
她只丢下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这钱,是用命换的。”
一个月前的那场大火,渐渐清晰了起来。
李婷在余莹莹的指使下,点燃了宁家别院那间屋子。
她随身的短刀不小心丢在了现场,不得已冲进火场寻找,可大火蔓延,不慎将手背烧伤。
李婷当夜回到宁府,正巧撞上从怡红馆回来的宁禄和,便慌称自己起夜。
事成后,余莹莹为了封口,给了李婷一大笔钱财。
那场大火,烧死了一人,也活下了一人。
活着的那人,带着仇恨,找到真凶,送入地府。
如今,需要确认的便是,那具烧焦的尸首,究竟是谁的?而活着的那个,又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