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瞪着眼,左右耳接替竖起,大概将事情捋了个大概。
“所以,这是个意外?”
“应该是吧。”
正说着,屋子里传出悲恸的哭声,众人纷纷住了嘴,叹口气,“可怜呐!”
现场进不去,柳凤只好先往家里走。
刚走两步,不远处突然传来刘明沉稳的声音,“薛仵作!这边请。”
柳凤抬头,见前方薛誉正盯着自己,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先发制人!
柳凤迎上前,将薛誉拉过来。
她将背箱挂在薛誉肩上,又将口巾解下,垫脚给他戴上。
“东西都带齐了。死者叫李冉,死在家中院子里的石碾子上,半张脸和半个身子都没了。案发时现场至少还有另外两人,周铭清和杜凯。周铭清为李冉丈夫,身子弱,患有哮喘,需常年服药。杜凯为吉祥医馆的大夫,今日来给周铭清诊脉。杜大夫走时发现的尸体,向官府报案。”
薛誉挑眉,“你怎么知道?”
柳凤指了指身后的百姓,“嚼舌根听来的。”
……
“天气热,你先回去吧。若是饿了,厨房里有馒头。”
柳凤敷衍地点点头,目送薛誉进去。
可她突然就不想走了,百无聊赖继续混迹在人群中,探听消息。
薛誉跟着刘明进去后,见院子右侧围着许多人,隐约能看到石碾子和尸体。
只见刘明走到一名年轻捕快的身后,猛拍了一下他的肩,“王安,看清楚了,这才是正主。”
那叫王安的年轻人转过身,讪笑道:“薛仵作,您可算是来了!”
薛誉也是第一次见王安,他礼貌点点头,没多说话。
孔县尉见来人,清了清嗓子,“薛誉啊,今日叫你来,本不合规矩。无奈毛仵作回老家奔丧,便不拘于规制了。”
毛仵作毛云峰是县衙的内仵作,也是璞县唯一一个有编制的仵作。
薛誉作为他的徒弟,虽然已经名声在外,但无奈只是个外仵作,无法独立验尸,说的话也无法作为定案的依据。
毛云峰离开璞县前留下手信,若需要仵作,由徒弟薛誉代为验尸,出了问题,由毛云峰承担全部责任。
有了这手信,孔县尉才敢将薛誉叫来。
“那……我们开始吧?”孔县尉捂了捂口鼻,屏退无关人等,自己便躲至一旁。
薛誉却仿佛闻不到味儿一样,打开背箱,戴上手套,点燃了皂角、苍术,又拿起姜片分给在场的人,“压在舌根下,能缓解一些腥臭味。”
白色盖尸布被掀开。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尸体的腥臭味被高温一蒸腾,令人作呕。
灰白的石碾子上散落着碾磨成粗粒的玉米面,吸饱了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还有一些头骨碎片和肉糜,混杂在其中。
李冉趴在石碾子上,半边身子和半张脸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而一旁的地上,一匹被钳制住的驴,正趁人不备,舔舐着地上的残渣。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几人,此刻都脸色刷白,迫于孔县尉的权威,想逃离却又不敢。
薛誉绕着石碾走了一圈,地上有一根银钗,应当是从李冉头上掉落的。
其余,除了石碾子上头的血迹和残渣,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孔县尉,劳烦命人将尸体抬至地面的草席上吧。”
“刘明,王安。”孔县尉朝他们努了努嘴。
王安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只觉得浑身不适,刚才腿一软,若不是刘哥扶着,大概会直接瘫在地上。
可县尉的命令哪里敢违抗?他只好咬着牙,哆嗦着腿,将尸体从石碾子上扛下来。
刚将尸体翻了个身,脑浆便混着还未干涸的血水,从头骨破碎处流到了他的手上。
“啊!!!”王安惊恐地尖叫一声,手一松跑开了。
尸体砸在了准备好的草席上。
而不远处,传来流水的声音,和他干呕的声音。
薛誉摇了摇头,抬眼却发现,周围几人,脸色更差了。
薛誉将创口上的碎沫和玉米面清理干净,开始验尸。
先将发髻散开,沿着头颅摸了一圈,“死者李冉,女,年二十一。头顶无异物,右侧颅骨碎裂。双目微张,眼球突出。”
书吏李小六拿着纸笔唰唰记着,不时抬手捂嘴发出干呕声。
以往毛仵作验尸,都习惯带上薛誉,李小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了。
更何况这具尸体死状太惨了,加之天气又热,腐臭味越来越重。
而那边王安还在不时干呕,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了。
突然,李小六双目瞪圆,“哇”一声将手中纸笔一丢,一股尿骚味传来,地上渐渐湿润。
原来,李冉的右眼,因为方才的搬动,在眼眶中动了动,一松动,脱落了下来。
耷拉在血肉模糊的右脸上,形容诡异。
小六害怕又羞愤地跑开,院中的呕吐声更加剧烈。
孔县尉也差点没忍住,但好歹见过世面,硬生生将那股恶心咽了下去。
小六大概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孔县尉,你看这……”薛誉面露难色,没了书吏,谁来记录?
“王安,王安呢?!让王安来记!”
刘明脸色刷白,“……还在吐呢……”
“那你来!”
刘明的脸色更白了,让他捉犯人可以,捉鬼都行,让他来文的,真的有些为难他。
他讪讪接过纸笔,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薛誉继续验尸,可刘明写了几笔便停下了,他讪笑看向薛誉,“薛仵作,您能说慢点吗?
又重复了几遍,可刘明不是这个字不会写,就是那句话忘了。
薛誉闭上眼深呼吸,睁开眼后,他朝孔县尉请求道:“孔县尉,能否给草民再找个书吏来?”
这能记录验尸情况的除了李小六就是薛誉他自己,哪里去再找一个来?
“我我我,草民柳风可以代书!”门外忽然传来清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