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墨般的云层叠翻滚,忽闪的雷光若隐若现。
丰泽县衙门内院,青石板上乌泱泱站着一群人,脸上神色各异,却都出了奇的安静。
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好似想透过扇门看清内里的情形。
不多时,一声痛呼从屋内道出:“我的孙儿啊。”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齐齐跪地,掩面而泣。
扇门被推开,大夫浑身是血的迈步而出,神情疲倦的对着门框旁的管家道:“郎主伤及心脉,恐无力回天,早些准备吧。”
管家一愣,脸色霎时苍白。
大夫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般,屋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管家急忙进屋料理,整个内院彻底乱了。
细密的雨水并着惊呼声落下,在青石板上聚成浅浅的积水,纷至沓来的鞋底毫不留情的踩下,溅起混浊的水花。
沉闷的室内,苦涩的药香伴着血腥味儿蔓延。
床榻上原本失了呼吸的人竟猛地一咳,随即剧痛由心脏处向周围席卷。
嘈杂的声音通通入了她的耳,将她的意识从昏沉中拉拽出来。
梁温苍白无色的脸上皱起了眉,眼皮挣扎许久才缓缓睁开。
才安顿好老夫人的管家惴惴地踏入房内,抬眼便对上了梁温失神的瞳孔,心下一惊快步走至床榻边,将床榻上的人打量清楚,随即对外面高喊:“快去将大夫拦住带回来,郎主醒了。”
梁温往那管家身上瞥了一眼,再次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屋内依旧是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不见旁人的踪影。
梁温疼得指尖发颤,细密的薄汗从颈间生出,一时竟不能明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敛着声息,视线在四周环视。
轻便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门框发出嘎吱声响。
身着灰袍的年轻仆从推门而入,两人视线相撞,梁温看清了那人眼中闪过的欣喜。
那仆从咧着嘴角,欲转身唤人。
梁温哪能如他所想,心下思索一番,便朝他开口:“噤声。”
声音有些小,却足够那人听清。
那人一愣,转身向她走来,垂着头弯着腰,向她低声道:“郎主,您可终于醒了。”
梁温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心里腹诽,醒的可不是你家郎主。
那人偷偷瞄了眼梁温脸上的神情,才接着开口:“郎主如今醒了,奴便去唤大夫给您瞧瞧,老夫人那里也该通禀一声,她担心的紧。”
梁温双眼冷情,偏被日光映出两分光亮:“先别去。”
“你叫什么?”梁温再次问道。
那人很是错愕,迷惘地抬眼望她:“奴叫元宝,郎主您这是怎么了?”
梁温顾左右而言他:“是个好名字。”
足够旺财。
元宝又裂开了嘴:“那是,这名字还是郎主您亲自取得。”
梁温不搭言:“元宝,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元宝心下疑惑,却还是答道:“打郎主五周岁生辰宴后奴便跟在您身边了。”
梁温心里有了些许成算:“给我讲讲我从小到大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尽量讲细些。”
元宝没敢多问,耐心细致的赘述着。
等他说完,日头都西斜了。
梁温疲倦的闭上眼:“出去吧,我醒了的事别和任何人说,就当我还昏着。”
元宝应了后便提脚离开了,没过多久暗中端来一碗清粥。
梁温没说什么,她也确实饿了。
元宝出门后并未走远,侧着身子在廊下守着,虚影投在门窗上。
倒是机灵。
床榻上半晌儿没有动静,帐子已被落下,遮掩了内里的身形。
梁温抬起右手搭在左手上,感受到指腹下跳动的脉搏,这才有了实感。
她,真活了。
原本她正在调查某矿场过度开采的事件,结果那群黑心开发商贪便宜连最基础的安全保障都不提供,矿洞挖采过度,发生了塌方,她也就此一命呜呼。
再醒来,便穿到了原主身上。
梁温抬手抚向胸口,柔软的起伏被厚重闷热的布条束缚。
结合元宝说的话,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欺君。
梁温抿紧唇,还真是胆大妄为。
梁家人口凋敝,梁家祖父出身微末,官拜正四品正议大夫,还算是个有本事的。院内并未纳妾,祖母膝下只有一子,便是梁温亲父梁旭川,他倒没继承祖父的才智,也没什么本事,靠着祖父的关系官至六品,没上任几天便去了,死的很是蹊跷。
祖父原本就重病在身,听到死讯一时没缓过来,也去了。
时年,梁温亲母徐氏正怀着她,当即便动了胎气,硬挺着将她生下后难产也没了,徐氏娘家倒是想照拂一二,可惜夺嫡站错了队,不久便落了个满门流放的下场,流放之地自古苦寒,哪里是一群娇养长大的人能耐得住的,不到两年便没得差不多了。
这下只剩个祖母,忍着哀痛,将她真实性别掩去,对外称喜获孙儿。一手将她拉扯长大,教她念书识字,教她礼义廉耻,最后靠着祖父在官场上仅剩的微薄情谊以及朝堂上卖官鬻爵的风气,竟真买通了官员成功入了科考之路。
原主别的不说,脑子一等一的好用,金榜题名,荣登殿试因着姣好的面庞喜获探花郎,最后被圣上点名赐官时不知心下如何想的,自请外放为官。
洋洋洒洒表了忠心,说的皇帝顺心又顺耳,竟也应了,至此原主成了七品中县令,赴职丰泽县。
还没上任多久,街上就出现了袭凶事件,派人处理一时不察便被一刀捅了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