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挂着侯府徽印的马车由巷口驶来,将近门首,车马止步。
魏元瞻无视知柔的固执,简单道:“上车。”
未防她转过来,深秀的眉目被火光映照:“我不要你。”
一语既出,魏元瞻和盛星云都愣了。
寒风在三人间肆意横行,灯笼微转,少年的脸色逐渐黑沉。
他从没有这样难堪过。
对手还是一个只会玩弹弓的稚嫩小童。魏元瞻心里暗暗冷笑。
他不再废话,迈着大步上车,见盛星云一副放心不下的表情,不耐烦地扬眉:“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盛星云一讪,只能咽下话头,随他登上马车。
人都走后,知柔像个被抽了筋骨的皮偶,脊梁一寸寸低下去,神情也黯了,有些无力。
肚皮空空,独自一人,还得赶在府里发现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去。如此代价,只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柿子。
她失落得直想哭,但如何挤眼,终究是没有一滴眼泪。
所幸手里有钱,她很快从短暂的情绪中恢复,心思明朗起来。至少她不再亏欠魏元瞻了。
斜街对面是一家车铺,天未黑透,周遭散着昏昧的光。知柔跑过去,费了不少口舌才赁下一辆驴车,请人驶到曲妃巷。
那是离宋府家塾最近、最偏僻的地方。
拢悦轩里,自管事嬷嬷下令,招呼众人帮四姑娘寻龟后,整个院中只有星回在担惊受怕。
她明知四姑娘不见了,偏又不敢声张,只提着一柄纱灯,脚底生风地到处乱走。
光影不断晃动,从拢悦轩内映至院外,光辉折闪几下,不一时,照见了花园中一个鬼祟的人影。
星回就要大喊,知柔忙从黑暗里抬腿出去,用食指抵唇,叫她别出声。
随后等她走过来,知柔便道:“帮帮我。”
在星回的帮衬下,知柔悄无声息地回了屋,换好衣裳,在桌边大口吞咽吃食。
乌龟已被星回从她藏匿之处拎了出去,众人歇散,不曾察觉此间异样。
星回长吁口气,进屋把门关了,立到她身侧,一对眼睛仍有余悸地瞅着她:“四姑娘,你无碍吧?可有哪里不好?”
知柔只管摇头。
今日没与她通气儿就擅自出府,她一定很着急。
星回沉默半晌,想四姑娘应是无碍,这才在她手边坐下,直言道:“下次再有这样,您就与我说一声。我不知道您去哪儿,起码得知道您何时回来。”
知柔张了张嘴,原以为她会问些什么,不曾想就这么轻易地揭过了。
须臾,知柔眉眼一弯,露出一丝烂漫的笑:“好。多谢星回姐姐。”
十余日后,一张请帖由城东江府送至宋府,连同一些书信,被邹管家亲自呈到许月鸳手中。
有一封从南边来的,许月鸳只扫了一眼便随意搁置,拆完其余几封,才将目光投去江府的帖子上。
江家原是京城里屹立最久的商贾人家,虽有些声望,却与士族名门扯不上干系。
要说转折,便是十二年前,江三公子求大理寺卿之女沈敏为妻,一朝跻身权贵,成了京中一个传奇。
彼时的江三公子,便是如今江府的主人。
许月鸳放下请帖,对身旁的刘嬷嬷说道:“江夫人请我携几个小辈到她新建的园圃去做客。”
她转头望向窗外,秀眉不易察觉地拧了拧:“这样冷的天儿……”
刘嬷嬷随她睇一眼,举步将窗子阖上,又走回来,含着笑意劝道:“将过年了,也是图个喜庆。”
炉中白烟缥缈,许月鸳玉指按着请帖,思绪拨回从前。
景治三十年暮秋,她第一次见到沈敏——京城中最豪爽不羁的女孩儿。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和沈敏很快结识,几回来往间,已然成了最亲近的伙伴。
那会儿尚未出阁,许月清和她也没有嫌隙,三人同吃同睡,倒在一张榻上,诉说各自的少女心事。
忆及此处,许月鸳胸口沉闷,缓了半晌才重新抬眸,改口道:“你说的不错。”
她拾起手边未拆封的信,交给刘嬷嬷:“替我把这些处理了吧。”
府上经常会有一些不重要的信件,许月鸳循旧,习惯叫人收到后面的木箱子中。
刘嬷嬷伸手接过。
今日是两封,其一用纸粗劣,字迹却工整。她垂目一看,竟是从洛州寄来。
信封上书:知柔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