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晌散学,雨渐渐停了,地面上左一块右一块囫囵的水渍。
宋培玉见魏元瞻要走,忙跟上去:“魏世子留步!”
前面的身影顿足,折过来,不动声色地将他一打量:“什么事?”
宋培玉先同他揖了一礼,笑道:“世子日后都和我们一处读书了吗?”
“难说。”魏元瞻吝于多言,手里握着个什么,一半掩在袖袍下,看不分明。
宋培玉不觉垂着眼瞧了一会儿,冷不丁听他问:“还有话?”
方才抬头,见他长眉微挑,模样是疏淡有礼的,可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拒绝的架势。
他不愿和他交谈。
“……没有了。”宋培玉尴尬地回了一句,暗自腹诽:难道他想错了?魏元瞻与他不是一个阵营。
余后几日,宋培玉换了不同的招数作弄宋知柔。
或是拿水溅她,或是给她的吃食里加料,亦或是用弹弓打她。知柔夜里翻看,小腿上磕起一坨坨乌青。
她不是生受的性子,尤其对宋培玉,早已交恶,也不在乎什么隐忍克制了。他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回馈,前几样皆已勾销,除了弹弓。
家塾晌午会放学生小憩,鸣钟一响,知柔立时跑到廊下,拐入月亮门,化成一颗愈行愈小的黑影。
“她又做什么去?饭也不吃。”兰晔嘀咕了一声。
这些天,他陪魏元瞻进出宋府,对宋家这位四姑娘的作风颇有感触。若以一句话形容她,便是:“桀骜不驯,很有些野。”
魏元瞻睇着那道旋风样的人影,手里一支狼毫搁下来,投到清水中,语气显出几分漠然。
“她吃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
兰晔颧骨一热,干笑两下:“爷的耳朵可真好使……”
魏元瞻从位上起身,擦了擦手,问:“长淮呢?”
“去给爷带吃的了。”兰晔看了下天色,“确实有些时候了,怎的还没回。”
两人说话的当口,长淮拎着食盒从另一边快步行来,进了门,把东西放稳,俯身在魏元瞻耳旁说道:“盛公子想见您。”
魏元瞻微愣,稍作思忖,眸中的喜悦压抑不住:“在哪?”
宋家家塾建在府邸的东南角,外头是条空巷,往前走出去了,才是真正繁华的京城。
冬日里萧风瑟瑟,魏元瞻立在墙根下,听着竹叶与砾石的声响,转头望向长淮:“你说他在这儿?”
他难得讪笑了下:“要不说是盛公子呢,别具一格。”
魏元瞻盯着这堵白墙,扬声试探:“盛星云?”
那头真有回应,不过等了半晌,好像谁从稍远一点的地方循声跑近,抑着嗓音说:“是我!你来了,我等得嘴都僵了!”
他急急地喘气,魏元瞻眉峰一抿,是个嫌弃的表情:“你是进不来吗?”
“宋府!我怎么进去?”盛星云反诘,猜他要说跳墙,忙抢白道,“我是不敢的,你也别出来。”
他二人是因为侯夫人才沦落到今日这般,魏元瞻心里过意不去,四下里望一眼,吩咐兰晔长淮到门洞底下看着,若有人来便唤他。
自己踩着梯子爬到墙头,屈腿坐下,一只脚垂下去悠悠地晃:“我这不算出来吧?”
盛星云望向魏元瞻,揪着狐领把脖子围得愈发严实,咧一咧嘴:“不算。”
他的衣裳向来鲜艳华丽,襟口和袖端的皮毛在阳光下耀着柔和的光泽,穿他身上,衬得肤色有些黑。
魏元瞻没忍住一笑:“你跑哪晒去了?”
“果真黑了?”盛星云眉间皱成川字,“都怪我爹,大冷天非喊我陪他钓鱼,口口声声要磨一磨我的心性……”
“行了。”魏元瞻笑着切断他的絮叨,“你找我是有事?”
盛星云点头:“我前日陪我大哥去走铺子,在我家一间当铺看见了你的东西。”
他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什么抛给魏元瞻:“你瞧是不是?”
只见一枚色若春芽的玉佩飞掷上来,魏元瞻伸手攥住了,摩挲两下,眼角微微一动:“何人当的?”
“我问了,说是一个乞儿打扮,也不识货,被肖掌柜几个散碎银子就打发了。”
魏元瞻敛容,记得那天街上……好像是有一群呼喝的小子。
“物归原主,你怎么谢我?”
墙底下声音乍起,魏元瞻还没回应,一个迅疾的力道猝然朝他背后一抨。
他吃痛,拧着眉头回首,视线在周围巡一圈,终于逮到叶罅里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是在发抖么?魏元瞻嗤笑。
敢搓泥丸打他,却不敢现身,真没用。
顾不了盛星云,他收好玉佩,利落地从墙头上跳下来,要去抓那个狗胆包天的影子。
孰料那影子忽然机警,拔脚向一处矮门夺去。
魏元瞻气势汹涌地命令道:“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