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坐在仅次于上座的位置,四妃之中,秦贵妃正在平武帝身旁,贤妃难产早逝,德妃未立,她如今是后宫中位份排列第三的人。
膝下皇子虽夭折,但她待遇比以往更好。
平武帝每每看见她的额角,赏赐都会如水一般从建章宫流到锦安宫。
此时,淑妃端坐在座上,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僵硬。
离得很近,秦贵妃每柔声同平武帝抱怨腹中孩儿折腾一次,她的脸就多白一分。
细细看去,她的鼻翼,良久便抽动一下,唇角想要向下压,而后又被强行提起。
任皇后眼中有逐渐升腾的满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多年前,她原本可以寻机结果淑妃泄愤,但最后,忍下来了。
因为她突然发觉,后宫里,淑妃是一把难得的刀子。
淑妃原本就是记事前就被卖入宫中的宫女,没有什么家中人,十皇子死了,淑妃就更没什么可顾的了。
而秦贵妃和太后知道淑妃仇恨凤仪宫,又无心机手段,没有什么威胁,自然便对淑妃放松警惕。
秦氏,逐渐枝繁叶茂,那她就要在他们的树根埋一瓶随时会破裂的毒药。
淑妃丧子之后的这些年里,任皇后费心谋划,让淑妃许多回侍寝恩宠被秦贵妃截走,十回八回,淑妃难免口出怨言,而这些话,自然有宫人禀报永乐宫和长乐宫,淑妃屡受太后惩治,又被贵妃打压。
积怨已久。
最重要的是,锦安宫的宫人也在旁敲侧击加以暗示——“当年十皇子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祸?若是人祸,谁才是受益者?”
多年的积累,那封奶母血书,是最后的引子。
“陛下,”绿裙宫妃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贵妃有孕,宫里头许久没有小皇子小公主降生了,臣妾做了些东西,想趁着今日贺宴,亲手奉送给贵妃。”
言语柔弱中带着怯意,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愧。
身旁,大宫女端上了一盘绣品,婴孩的衣物鞋袜,一应俱全。
淑妃接过托盘,离座,有些期盼地看着秦贵妃的腹部,眼中含泪。
——一个丧子后的可怜母亲。
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秦贵妃的脸色不好看,眼神也带上厌烦,只不过转瞬即逝,掩藏得很快。
刚想脱口“多谢妹妹好意,不必”,身旁的平武帝先开了口。
“太医院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不好好休息,还做了这许多,有心了。”十分温和的语气。
秦贵妃立时转头看去,平武帝却没看她,紧盯着淑妃,眼神里有易察的柔软。
多半是想起了早夭的十皇子,想起淑妃给他挡刀的时候。
淑妃笑容深了些,言语愁愁:“从前也做,只是许久没有这样的机会,难免生疏了些,贵妃不嫌弃才好。”
平武帝眼中闪过痛惜,果然应和:“贵妃不事骄奢,怎么会嫌弃,别站着了,过来吧。”
秦贵妃想说话,也没机会了。
只好撑着笑,看淑妃朝自己走过来。
到了面前,淑妃恭敬将盘中物朝前递去,秦贵妃身旁的大宫女接过托盘,刚移步的一瞬,眼角闪过一道雪光。
下一秒,鲜血的气味蔓延开来。
“啊!!”女人的尖叫响彻整座大殿。
回头看去,心骇神碎。
秦贵妃捂住肚子,手紧紧抓着忽然出现的利刃刀身,刀尖已然戳入了她腹中。
“毒妇!!去死吧你!!”淑妃目中疯狂,用尽全身力气压向刀刃。
满殿哗然,群臣大乱。
平武帝反应最快,一脚猛力踹开淑妃,抱住捂着腹部的秦贵妃,目眦欲裂:“太医!太医!!”
淑妃跌在座下,胸口挨了一脚,却忍着痛不停大笑,已经被禁军反手压跪在地上。
宫婢们以最快的速度将秦贵妃抬入后殿,而正殿混乱却没有停止。
“贱人!”平武帝一把拔出壁上宝剑,剑锋直指淑妃,“疯妇!朕要斩了你!”
“陛下该斩的是贵妃!”淑妃破口大吼,涕泪俱下,“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是她!是她为了嫁祸皇后娘娘,串通奶母,杀了我们的十皇子啊!!”
“你为什么不去杀她?!”
怒吼传遍殿宇,霎时哗变。
座下睿王立时大喊:“你胡说什么?!父皇明鉴啊!一定是淑妃为了脱罪胡言乱语!父皇不要被疯子瞒骗了!”
“淑妃公然谋害母妃,其罪当诛,父皇,应速斩之!!”
此乃宫中秘事,如今骤然事发,底下群臣均是外臣,此刻只能静默,不能开口。
另一侧,承王迅速转头看了一眼上首面无表情的皇后,抿唇压下唇角略起的弧度。
平武帝浑身气得发抖,胸口起伏,面色涨红发紫,眼睛闭了又闭。
“将淑妃,押回锦安宫,任何人不得探视,也不得让她有伤,等候朕亲审!”
“当啷”一声,长剑被抛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