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很安静,段素灵带着手套,拆开信封,用艾叶再熏过那信纸,随后提笔,将信纸上的内容一字不落誊抄下来。
等她抄完,关嬷嬷拿着信,转身进了房内。
……
玉怜脂两指捻着薄纸,垂眸扫过,片刻后,放下。
谢滨在询问她的婚事。
……又是婚事。
前些天,她去高大夫人的院子,从高大夫人那知道了王老太君心中不满她在侯府盘桓太久,欲要夏季之前为她定下姻缘的事。
可她不能出去。
一旦踏出镇北侯府,护国公府的刀剑立刻就会向她杀来。
当初柳启彦的追杀便已让她应付得颇为艰难,流水一样的银子撒出去才勉强能抗衡。
一个知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护国公府?
没了侯府的庇护,她绝活不下去。
关嬷嬷观察着她的神色,压低声音小心开口:“姑娘,三月便是春闱,依着那边的意思,是想好了要在赶考的举子里替您挑人,但若如此,招赘怕是不成了,约莫只能去父……留子。”
俗言士、农、工、商。
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这读书却不是寻常百姓能负担得起来的,读书好,价却贵。
若耕田农家中有一人要科考,那非得拼着举家两代、三代,甚至远亲近邻所有人的帮衬,才供得起。
笔墨纸砚于平头百姓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这还只是埋头苦读所需最常用、最便宜的物什,更何况寻访名师、阅读各类典册书籍,样样都要通人脉,花银子。
且三年一考,多少人考到白发苍苍也不中,但依旧前赴后继,只为暮登天子堂。
可三年三年地耗下去,填进去的银两便没有止数,半耕半读的大有人在,可若是如此,难免分了心,而后更容易屡试不中,不中,就又接着捉襟见肘。
往复循环,穷苦便没了尽头。
所以,历朝历代多有穷书生靠着妻家提供金银、束脩,科考后备有力,最终一举中第的。
玉氏自然不缺钱财,若挑个文章不错,有前程的穷举子,来做未来小主子的生父,其实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第一,事成之后,举子拿了钱财就走,多半不会纠缠,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科举有望了,怎肯掉头入赘。
第二,挑个能写文章考科举的举子,总比那些莽笨俗夫好得多,免得将来小主子被生父带累,不够聪慧。
第三,若是那举子未来真有大前程,终归一段血缘在,说不准,能为玉氏通条后路保障出来。
“段大掌柜说,姑娘也有意要找,”关嬷嬷轻声劝道,“老奴知道,姑娘心里还有大事,可既然您对将来有打算,先看看也是无妨的。”
她越想越觉得找举子的法子可行。
玉怜脂微阖眼,眸中清冷,面上没有表情,似乎是在思索,又好似觉得无趣。
“……姑娘?”关嬷嬷又叫了一声,“您之前不是同大掌柜说了的,难道,您是不满意那些举子?”
“按着高大夫人和王太夫人的意思,开春后府里游宴,请了许多人,您暗中先见见那些个挑来的人,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反正您早晚都要选人的不是?”
玉怜脂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即使我不想见,怕是也不得不见。”
她没有正面回答关嬷嬷的问题,只是说了这一句。
关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被打断——
“对了,修书一封送回苏州,让吕叔放出所有人手,这两月务必盯紧金陵城和苏州城里和兵营有关的异动,尤其是武库署、军器监里的低阶官员。我估摸着,他派去调查军刀一事的人,此刻已在两江。”玉怜脂冷声下了令,转了话题。
过了这么些时日,谢砚深说不准已经查出什么了。
她不能一直单纯地窝在侯府这金银窝里,否则难免眼瞎耳盲,总得探得些虚实,才好看下一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