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语塞,讪讪笑了,皇后做和事佬,岔开了话题,关心了两句三阿哥的起居。
明面上,皇后对于所有阿哥公主都是一样的关心,只是因为三阿哥是长子,才更加关怀,也正是因为她的态度,齐妃以为有望储位,处处讨好皇后。
她们说了一会,年贵妃才姗姗来迟。
皇后也不生气,她何必跟一个注定没有希望的嫔妃计较呢,反而,她很宽容大度地望着年贵妃,嘱咐她,照顾好皇上,请安只看心意,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皇后端庄贤惠的名声传遍内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贵妃只好把矛头对向新人,她由着性子,为难了几位新妹妹,才施施然离开了景仁宫。
请安很快就散了,留下来的,也只有张尚柔了。
她们待在寝殿,喝茶吃点心,宜修叹息道:“这宫里的女人啊,就像御花园的花一样,永远开不尽。”
宜修神色有些疲倦,喃喃道:“除去了芳贵人,还有富察贵人,沈贵人,她们迟早都会有孕的……还有莞常在,她像极了纯元皇后,皇上不会舍得冷落她的……”
“皇上何时才能想起弘晖这个早夭的长子呢……”
张尚柔叹了口气,她淡淡道:“说到底,还是后宫嫔妃太多了,她们个个都能为皇上繁育子嗣,那他又怎么会在意,那一两个孩子呢。”
宜修脸色阴沉下来,张尚柔声音渐渐压低,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压了许久,此刻她轻描淡写道:“与其想方设法,不让嫔妃生子,不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宜修心神一震,她不可思议望着张尚柔,却只见到对方平静柔美的脸。
张尚柔实在不愿意看到宜修这样下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宜修做的越多,痕迹便越多,但凡被捅出来了,那算是全完了。
她温声劝道:“你指望皇上能想起大阿哥,还不如,咱们想法子扶持皇子继位,让他追封弘晖爵位,再过继子嗣,也好为这孩子续上香火。”
“宜修姐姐,你放过你自己吧。”
宜修沉默许久,都没有回答她。
只是后来,无论后宫嫔妃再得宠,都没有人怀过孩子了。
太后仙逝时,陪着她的唯有皇后,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那个晚上,宜修陡然跟张尚柔提起了纯元皇后,她说了她们儿时的趣事,然后陷入良久的沉默。
张尚柔不知道,宜修是不是后悔了。
但佳人已逝,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自年羹尧被杀后,年氏树倒猢狲散,年世兰曾经做过的坏事,都被曹氏等人捅出来了,皇上将她降为贵人,她也不在意,自请禁足于翊坤宫,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但皇上心中仍记挂着年氏,每月都要去看她,有次,他跟宜修闲聊时,称赞皇后贤惠,所有人都容不下年世兰之时,唯有她一力保住了年氏。
宜修含笑不语,不保住年世兰,她如何能劝皇上撤去欢宜香,彻底将导致皇上不能生育的罪证毁掉呢。
年世兰倒了之后,端嫔意图勾结甄氏,谋害皇后,结果败在了同住碎玉轩的张常在手里,她发觉莞贵人行迹诡秘,就去跟张尚柔告状了,皇后一查一个准。
于是,端嫔悄无声息地病逝了。
她一向体弱,谁也没发觉不对。
后宫里得宠的人太多,沈贵人,莞贵人,安贵人,一茬接一茬,但谁都怀不上孩子,皇上渐渐失望,开始把目光放在现有的三位阿哥身上。
三阿哥蠢笨,五阿哥体弱多病,都不是为君之选,于是,四阿哥弘历就被突显出来了,皇上开始重点培养他,将他封为宝亲王,时时带在身边。
然后,皇上又开始搞事了。
他把彼时,已经是贵妃的张尚柔叫来了养心殿。
皇上说,要把四阿哥过继给她,让她成为他真正的生母。
将来,张尚柔和宜修两宫太后并尊。
这又是皇上的平衡之道。
但是,张尚柔拒绝了他。
她说:“无论四阿哥的生母是谁,他都是皇上的亲子,尊贵的皇子。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人人都知道,臣妾并非四阿哥的生母,臣妾又何必去占别人的尊位。”
张尚柔劝皇上给四阿哥生母追封,“宫女李氏,哪怕再卑微,好歹也替您生养了阿哥,还请皇上怜惜。”
皇上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挥了挥手。
直到四阿哥来谢她,张尚柔才知道,皇上追封了圆明园宫女李氏为贵妃,重新安葬于妃陵。
宜修问她,“你不后悔吗?那可是太后。”
张尚柔望着她,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宜修不自觉笑了,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后来,新帝继位,立嫡母乌拉那拉氏为母后皇太后,追封生母李氏为圣母皇太后,至于张尚柔,他给她加封了皇贵太妃的名号。
她们的后半生,极尽荣华富贵,两个人彼此扶持,做了一辈子的好友。
临了,宜修拉着张尚柔的手,年轻时美丽的眼睛已然是一片浑浊,昔日的沉静雍容,至今已是气若悬丝,她喘着粗气缓了好久,终于吐露了心声。
“尚柔,我这一生,所做错事大都已无法挽回。只盼来世,再偿还她们了。”
“我,先走一步。”
皇太后乌拉那拉氏,薨于乾隆二十九年。次年,皇贵太妃张氏仙逝,享年7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