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松了一口气，但见这青蛙外形奇特，皮肤上有闪耀的光斑，便想到卡特琳娜提起过的纳温公主，不由得脸色一沉。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被霜链锁住的卡尔变回了人形。

他浑身苍白，近乎透明，发现了站在自己前面的青蛙。

“纳温？”他意识混乱而模糊，双腿无力，倒在了地上。

海因里希想去扶自己的弟弟，却被一只手拉住。他回头看，正是已经变回人形的卡特琳娜。

他本想要嫌恶地撇开恶毒女人的手，却最终只是任由她拉着。女人的手，比他想象中要温暖许多，他身上的寒冰瞬间都蒸发成了水汽。

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真心爱他。

“别打扰人家。”卡特琳娜把海因里希往后面拉，“虽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显然不是旁人能插手。”

金色的长发散落一地，卡尔似乎无力起身，而青蛙纳温只是扑进他的怀中。

“你终于愿意回来了吗？”卡尔完全没有在意远处的兄嫂嫂三人，眼里只有青蛙纳温，“你现在可以杀了我，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一切。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做一只青蛙，我也能够成为你身边永远的幽灵。”

“为什么？”纳温问他，“是你故意赶我走的对吧？你没有嫌弃我，也没有憎恨我，却故意赶我走。”

“不是故意，我就是讨厌你。”卡尔的声音变得虚浮，但他的情绪却突然被放大，“是你答应了帮我捡起金球，带我来到这里，让我陷入了过去的记忆，却告诉我一切是假的，还偷走了金球！我厌恶你，我憎恨你，我想杀了你！”

他站不起身，蛇尾刚刚变成人类的双腿，他还适应不了。但他能用手捏住青蛙，威胁她：“如果你不杀了我，那我就杀了你！”

“你就是故意的。”纳温丝毫没有惧怕他的威胁，“你发现，你并不能帮助我破解诅咒，所以才故意假装讨厌我，想让我离开。”

“你只是一只丑陋的青蛙，我讨厌你还需要假装吗？”

“我也曾那么以为，我只是一只丑陋的青蛙，你不可能喜欢我。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喜不喜欢我并没有那么重要。”纳温没有挣扎，任由卡尔将她越捏越紧，“我相信你喜欢我，而且你也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吗？”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虽然你是英俊、高贵的王子，但你完全可能会喜欢上一只青蛙。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不会遇到一只青蛙帮你捡起金球，陪你呆在过去的回忆，认同你那些天真幼稚的想法。”

卡尔似乎又陷入了回忆。

“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比你在人世活着的每一天都快乐。”

*

那时候他一转身，发现世界变了，变成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虽然他还是十八岁的卡尔，但王宫里有他未过世的父母，而总是逼迫他练剑的哥哥海因里希远在费里特，更不用说那个讨厌的嫂子卡特琳娜。

他再没有这样快乐过，给青蛙纳温介绍他的房间，介绍王宫里他认识的每一个人。还教纳温玩洛尔兰时兴的壳牌——一种用乌龟壳做的赌博游戏。

虽然每天都过得相似，但确实是他喜欢的平凡日子。不用担心莫里安和拜厄的战争，不用担心吃不饱饭，甚至他不用去打猎为冬季制暖衣。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对纳温说，“时间永远在最美的春夏，人们永远幸福快乐，我和我最好的朋友活在这世上。”

纳温却兴致缺缺，她已经把洛尔兰王宫藏书室的所有书都看完，也研究完附近所有的动植物。

“这里为什么没有蛇？”纳温问，“春天应该是蛇类结束冬眠出穴行动的时候，怎么会没有蛇？连我这样的青蛙都有，却没有蛇，这很不正常。”

她对自然科学的一切都抱有浓厚兴趣，为了钻研这一问题，好几天没怎么理会卡尔。她在草丛里寻找蛇的巢穴，在王宫里询问有没有人目睹蛇类出没。

卡尔见她忙碌不已，决定不再隐瞒自己最好的朋友，告诉了她真相：“因为我不喜欢蛇，我的朋友。蛇会吃掉你，会让你受伤，所以我不会让蛇出现。”

纳温看着卡尔从未离手的金球，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开玩笑似的从卡尔手中抢走了金球，被混淆的记忆瞬间恢复。原来，她是一只被诅咒的青蛙。

“如果有人能真心爱我，那我才能变回人类。”

她告诉卡尔，如果他吻她，她就把金球还给他。

但可惜的是，卡尔的吻并没有让她变回人类。她逃走了，她惧怕了。如果这世界上，连卡尔的吻都做不到，那她永远只能做一只青蛙。

*

苍白的金发俊美青年将捏住的青蛙举到自己面前，没有犹豫落下去一个吻。

青蛙身上的金色斑点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她变回了人类。

纳温捧着面前王子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别亲了！快走！”一个煞风景的女人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纳温侧过头去，差点被吓破胆。她清楚记得，她在森林中掉入陷阱，就是这个女人如幽灵般出现，然后将她变成了青蛙。

但女人的手是炙热的。

也许，不是那个可怕的幽灵？

“我们要找到来时的那口井，然后回去现实！”卡特琳娜对纳温说。

她现在拥有“圣泪”，却不知什么缘故无法像卡尔或纳温那样改变这个镜中世界，她只能感觉到出口的方位。

穹顶和墙壁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要湮灭。除了米洛外，他们几个的人形都变得透明，相信不需要太久他们就会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海因里希不敢耽误，将地上卡尔扛起，跟着卡特琳娜的脚步往前狂奔。

“在那里！”

卡特琳娜一手拉着纳温，一手拉着米洛，想要往井里跳。

米洛却挣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卡特琳娜没有回头，她知道米洛是一面虚无的镜子，镜子不需要去到现实。她没有犹豫，拉着纳温跳进去了。

海因里希却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井口的米洛，怕她又要袭击自己。他现在不太肯定，米洛的袭击是自发，还是卡特琳娜授意。

“我暂时不杀你。”米洛身上的伤口消失了，又变得完美无缺。

她穿着白色结婚礼服，手里抱着婚礼花束，给海因里希让开了一条路来，甜蜜地笑着，语调越来越自然，但还是会给人一个不太真实的感觉。

“留着你，给我的卡特琳娜做一个好玩的玩具。”

她的笑让海因里希想起了结婚那天，卡特琳娜似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你只是玩具该有多好。”

那个女人真的爱他吗？海因里希一直不太确定，也许她对他的爱，仅仅是对待一个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