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自作自受,这对没人伦王法的东西,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只会是对天威的亵渎和侮辱。
捅死了继妻和庶子后,照得人心烦气躁的翡翠阁终于熄了灯,化作一座黢黑幽冷的坟墓。
宣隆帝撇下刀,踉跄走了几步,感到两股之间剧痛无比,他弯下腰疼得蹙眉啮齿,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一夜荒唐,整个皇城无人能寐,鸿胪寺中众说纷纭,宫阙内外人心惶惶。
龙体违合,罢朝三日。
数百位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龙景殿中,面对眼下乌黑,口唇发白的宣隆帝,无人敢明言他所得之症,各个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病榻之上的宣隆帝满脸晦气,血丝密布的眼瞪得铜铃大,他奋力挥臂将玉枕扫到床下,跌成齑粉,厉声喝道:“叫王君效来!只有他能救朕的命!”
早在一年前,长林园挂了孝幔后,耄耋之年的王君效就乞骸骨告老还乡了。
宣隆帝虽不舍,也没有强留老迈功臣,为他效力到死的道理。
此次百里征召他回京,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他还不到半百之岁,三日前还龙精虎猛夜御二妃,根本不信自己的膫子就此提不起来。
过了一天,满头华发的王君效才拄着拐杖,姗姗来迟。
宣隆帝如见救星,急忙从床上挣挫起来,大喊:“赐座!”
王君效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目清神朗,仿佛已修得长生仙术,越发教人恭敬。
他坐在绣墩上,静心为宣隆帝诊脉,久久不曾睁开眼。
宣隆帝急不可耐地问:“如何?朕还有救否?”
王君效早得太子说明原委,深谙内情,此时却佯装无知,缓缓睁开眼道:“陛下莫非受了什么大的情志刺激,以至暂时肾窍闭阻,阳气衰绝。”
听到“暂时”二字,宣隆帝眼眸一亮,把着王君效的臂弯说:“这病还治得?”
王君效捻须一笑:“倒有一种汤药或可痊愈,只是慢些儿,无有立竿见影之效。”
“什么汤药?爱卿速速开方,指示指示!”
王君效从容写了一张养心和肝逍遥散的方子,将药方并脉案递与众太医。
又嘱咐陛下说:“此症说来只是心病,与性命无碍。若陛下能忘记先前刺激情志之事,不回思,不细想,不常忆,禁绝嗔恨之心,断食葱蒜发物,饮食清淡。再配合我这方子,半月吃一剂,吃上三年五载也就好了。若五年后,陛下再不振兴,只管请我回宫复诊。”
众太医心中暗笑,却无不敬服,纷纷竖起大拇哥道:“老正堂果然高明得狠,吾辈远不及矣。”
五年后,王君效已近期颐之龄,要么耳聋眼花,要么寿终正寝。陛下还怎么找人家复诊,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希望与等待中,逐渐接受自己不行的事实。
好在陛下年轻时耕种频繁,除了玩命殒身的二皇子。太子之下,还有几位庶子,不用愁江山旁落。只是苦了后宫数十位娘娘小主,从此不得雨露,要干熬数十载了。
靠着王君效的安慰汤剂,宣隆帝情绪稳定下来,重新上朝理政。
头一件事就是以牛皇后修习妇人媚道,与二皇子禛铄在翡翠阁大行巫蛊邪术,降祸于帝为由。用大逆无道之罪,伏刀身亡,为二人之死盖棺定论。
兵部尚书牛清,以逆党论夺爵革职,举家流放宁远,永不返京。
同时警告群臣外宾及天下百姓,勿要谈议此事,如有违者,不论官民使臣当众褫衣鞭笞百日。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诸国使臣未免殃及池鱼,连夜卷包向宣隆帝辞行。
只有茜香国女王被太子留了下来,理由是公主出嫁满月后要回门,“娘家”没人不行。
原本打算在诸国使臣离去后,宣隆帝就要将太子革职禁闭的,眼下二皇子已伏法,剩下的几个庶子,小的小,弱的弱,大不成气候。少了制衡太子的储君候选人,也不能轻易动他了。
而况真真国的使臣,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递来了国书,再次以南安王的性命相要挟,讨要上国公主和亲,此事还需禛钰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出面斡旋。
因牛尚书先前让南安太妃择一女和亲的事,还未敲定。禛钰中途接手,方知南安太妃想救儿子火燎,又舍不得亲女和亲海外,竟把主意打到了贾府头上。
南安太妃欺负贾家走丢了长兴侯,侯爵已除,贾政又卸了官身,老姊妹贾母也日渐糊涂,便从王夫人处下手。
认了贾府三姑娘贾探春为义女,要她以南安郡主的身份替嫁和亲。
禛钰立刻写信给滇南王沐昭宁,只甩给他一句话:明年清明之前,若不能在海上打败真真国,贾府三姑娘就要被送去和亲了。
黛玉得知此事,对南安王府李代桃僵,祸水东引的做法甚为不齿。
既然宣隆帝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为了维护皇室脸面也好,为了藩属国局势稳定也好,并未追究她欺君之罪。她便可以大大方方回到长林园,用女王的身份为姐妹们撑腰。
只是她要先钤压住南安太妃,命她撤回“假郡主”的名号。
听说南安太妃在西门外牟尼院中,大光明普照菩萨像前,一天供奉四十八斤香油,水缸般大的海灯昼夜不息,就是为了免除南安郡王被俘后惊恐之灾。
眼下和亲的“郡主”也选好了,南安太妃心中大石落定,又来牟尼院广行布施,追加功德了。
据说这牟尼院中有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尼,法名妙玉,原是经学世家的小姐,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能消灾延寿,只得亲入空门,方得安生。她谙熟经文,极精演先天神数。
黛玉让晴雯递帖,打着拜会这位妙玉师父的旗号,与素未谋面的南安太妃来个“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