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把持邦交外务的大宗伯为了苟全富贵,屡屡卖国求荣,茜香国既无金银矿藏,又无沃土良田,能贡献出去的只有织染品与女人。
吴岩主动向真真国、暹罗国、波斯国、海西国进献贡女三十余次,合计贡女达一千余人。
苏家多出美人,苏合香的小姨、姐姐们全部被采征为贡女,成为他国王室贵族的玩物及殉葬品,没几年就全都死了。
苏合香只能和母亲、小舅相依为命,吴岩出身阀阅之族,又久居高位,行止狂奢,她对俊美男子有虎狼之好,时常强掳少年,淫佚无度。
三年前,章德方竞选国王失利,为了当上少宗伯投靠吴岩,引诱她骚扰苏合香的小舅舅。
“我小舅舅宁死不从吴岩,服食丰人草自毁容貌,以求放过。吴岩恼羞成怒,又将我母亲抓走,章德方送她到满剌加做象奴,为吴岩赚钱。
我母亲不堪其辱,蹈海赴死,我舅舅因此自责,不肯苟活,从归仁山崖跳了下去……”苏合香悲痛难抑,长泪盈面。
黛玉吐出一口浊气,耿耿悲愤,难以言表,她一拳砸在了桌上,对苏合香说:“我会扳倒吴岩和章德方,但不会收你做家臣乃至奴婢。”
她深知内心被仇恨蒙蔽的人,难以坦然走向光明。就如同曾经的禛钰,最初的靠近,一旦别有用心,终会应离别之谶。
翌日晚间,月华初上,海湾上停泊着一艘波斯画舫,舱室阔大精美,铺陈华丽,富有异域风情。
地下铺的是豪华绚丽的波斯地毯,檀木屏风上绘有鸟兽植物纹样,桌上摆着各色鎏金银盘,珐琅酒壶,配了釉下彩青花瓷的餐碟,琳琅满目的美食森列期间,香气四溢,诱人享用。
吴岩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罗织金仙鹤补圆领袍,腰围犀带,银盆脸上浓妆艳饰,端的是粉光脂艳。
她慵懒地歪在官帽椅上,手内拿着两个玉核桃在掌中徐徐转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林姑娘品味不俗,布置得深合我意,到底是读书人,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黛玉谦逊一笑,有些无可奈何地感慨道:“我原以为茜香国将武考列为首考,是朝廷有强兵尚器之意。没曾想文官才是经国之枢机,怨不得人说,女儿国中无“自奋于一战”之将。”
吴岩“啧”了一声,磨着手里的玉核桃,态度轻慢地说:“咱们这样的女儿国,天生比男人力弱气短,选再多花拳绣腿的女将雌兵,也扛不住敌人的炮火。女人嘛,会示弱才有好命。”
“依晚辈所见,茜香国若想屹立于西海列国之间,谋臣武将必先戮力同心,而后师夷长技,坚甲利兵。若是长久重文轻武,终归国将不国。”
黛玉说罢,又为吴岩斟了一杯酒,带着些许讨好的口吻说:“晚辈谙熟破敌武略,胸有甲兵,有幸武考夺魁。还以为吴宗伯谋陷我抽中文考至难题卷,是有意让我弃文从武呢。”
听到“谋陷”一词,吴岩眉头一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没那个意思。你这等会来事的聪明人,何必屈就于娘子军麾下,屡战屡败蹉跎岁月呢。”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摔杯怒骂,紧接着十二扇檀木屏风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踢断,登时碎木横飞。
只见一群孔武有力的女将义愤站起,当中一个体格雄壮,满眼戾气的女郎,一把攫住吴岩的领口,将人提溜起来,恶狠狠地骂道:“好个摇尾母犬,乞怜雌鸡。老娘再败,寸土未让强虏,滴水不献贼寇!老娘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躲在南风馆妖声浪嗓的喊,别以为我不知道。”
吴岩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之下,言辞更加无忌,“战场上你要有这个横劲,也不至于血流漂杵了。我睡小倌儿,你急什么?又不是睡你情哥哥,还怕我偷着下蛋不成。”
“野雉草烂窝的,谁管你下鸡儿蛋。”那女郎心头火起,蒲扇大的巴掌正反双击,只把吴岩打得鼻青脸肿。
“林思政是百年难遇的惊世帅才,竟被你这种殃民奸臣,祸国匹妇辖制欺辱。你当老娘像你似的,只会造粪,这会子不打断你的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不足平老娘心头之怒。”
很快,靓妆艳饰的吴岩就被揍得如同癞狗一般,疼得在地上乱滚乱叫,说:“快别打了,我肋条都折了……”
众女将还在一旁助威叫好,骂声不断。
关千雪站在女将之中不由龇牙,悄悄与黛玉对视一眼,眼下揎拳撸袖大打出手的人,就是茜香国执掌军队的大司马程荣秀。
黛玉借游击将军关千雪之名,邀请了程荣秀及诸武将聚此宴饮,为的就是诱导吴岩说出鄙夷武将的言论,让大司马代为教训大宗伯。
真如密为了朝廷颜面,不愿主持公道,揭批掣签舞弊之事,那么就由她“私了”罢。
大宗伯典掌祭祀及邦交外务,代表着茜香国的对外形象。她可以身材矮小,也可以相貌平平,却不能以残疾之身出入祭祀及外事场合。
黛玉让晴雯躲在暗处,飞镖断其踝骨,就是趁水摸鱼,让她从此跛足,不得为官。
与此同时,黛玉也毫不留情地向真如密抛出一个难题,竞选舞弊你不管,那么文臣武将相争互殴,总该管管吧。
真如密想将茜香国这艘船,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一块块板慢慢替换下来。而黛玉想做的是直接把朽坏的旧船全拆了,将所有腐木一次拔除干净,再用新板重造。
翌日,面对传说中奇难无比的社稷百问,黛玉拿着鹅毛笔,阅题后振笔疾书,无有半点迟滞,半个时辰完成百问,一个时辰完成策论。
还剩半个时辰,其他人还在为策论骈赋斟字酌句的时候,黛玉已提前交卷出门了。
考院外的布告栏上,已经贴出了大宗伯吴岩不幸身残,辞官乞骸骨的消息。
黛玉冷笑了一声,没有回客舍休息,而是让晴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摆了张桌子,铺上红布,亮出金漆写的“林思政百问百答”几个字。
她拂裙坐下,将挂在脖子上的小贝壳翻到阳面,声扬半里。
“诸位乡亲,若有什么疑难问题,林思政知无不言,限题一百,欢迎大家列队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