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立刻拔开小船下的小孔,弃舟登岸,人往栈桥上一滚,消失不见。
那几个男人浑然一惊,听到有猎犬狂吠的声音,顾不得将躲在暗处鸣警的女人干掉,欲抢了寻宝女子的船逃遁。
没曾想,船还没划出三丈远,海水已经从船底漫涌上来。
戍卫港口的女兵很快聚拢过来,将那几个男人擒拿住。
黛玉与晴雯现身出来,对领头的校尉说:“我是少司寇留驻在客舍侦查伏兵的林思政,方才是我点燃了烽火,向诸位鸣警。这几个人是佛朗机国的斥候,他们打算待真宰相归国时,引爆楼船,刺杀宰相及百司。”
校尉不认得她,向身边的人确认了一下她的身份,才缓颊问道:“林姑娘,如何知道这些人是佛朗机伏兵?”
毕竟佛朗机人的体貌特征比较明显,他们头发卷曲,发色以深褐与红棕色为主,瞳孔多为栗色或蓝绿色。这几个人的长相身形,几乎与汉人无异。
黛玉微微皱了皱鼻子,道:“他们虽是汉人形貌,但是从小被佛朗机人虏去,做斥候豢养。佛朗机人的饮食以红肉、洋葱、奶酪和重味酱为主,这些人身上的体味比汉人要重,这是数十年饮食偏好所引起的改变。”长林园里还养着几个俘虏来的佛朗机人炮手,故而她知道。
“原来是这样,林姑娘受教了。我是茜草湾的御侮校尉关千雪。”关校尉向她拱手一揖。
黛玉看了那些伏兵一眼,对关千雪说:“关校尉,他们在栈桥之下埋了数十箱拉绳锚雷,亟待拆除。否则天明后,捕鱼赶海的渔民都有可能误触雷池。还请通宵审问这些斥候,我精通佛朗机语,若有需要,我也可以襄助一二。”
关校尉思量了片刻,事急从权,便道:“也好,林姑娘跟我来。”
经过一番审讯,那些伏兵要么缄口不言,要么胡言乱语。
黛玉直接用佛朗机语与之对话,询问引爆锚雷的引绳有什么特征,伏兵们有所忌惮,用汉语不断岔开话题。
晴雯窥听出部分心声,却因不懂佛朗机语,只能拿汉字音译出来。
黛玉拼读了半天,与晴雯核对了数遍,终于明白了过来是“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a”的意思。
翻译成汉语就是: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是佛朗机诗人所写的诗句,意思是大陆的尽头,海洋的起点。
晴雯将这八个字反复颠倒念了几遍,忽然拍手道:“姑娘,会不会里面暗含了数字,陆就是六,止就是零,始就是拾。”
黛玉摇头道:“就算是数字,你说是从左边数,还是从右边数呢?而况‘止’与‘始’代表着结束与开始,不是零和拾那么简单……”
说着说着,黛玉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将晴雯一拽,“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黛玉对关千雪说:“真宰相名中有一个密字,山如堂者为‘密’,大土山为‘陆’。等于说佛朗机人将真宰相比作陆地,但凡用黏土覆盖的拉绳就是致人于死的锚雷,用海草包裹的拉绳,就是可以安全拆卸锚雷的绳索。”
关千雪闻言与几名副手商讨了片刻,决定先趁夜,派人下海试一试。
经过一番长久地等待,潜下海的水兵,终于冒出头来,说了一句:“没错,割掉海草覆盖的拉绳,就能将锚雷拆卸下来。”
关千雪与黛玉同时松了口气,于是事不宜迟,又接连有一批水兵下潜,将栈桥底下暗藏的锚雷,悉数拆卸,搬运回了岸上。
忙活了一晚上,关千雪看着堆满了整个屋子的锚雷,禁不住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万一没有林姑娘及时示警,她就要与真宰相及数千渔民,在茜草湾共赴黄泉了。
“林姑娘,你救了我们一命!”关千雪感慨万分地说,带着众位水兵向黛玉长揖致谢。
黛玉也不拿大,让他们不必客气,笑道:“我南下茜香国,是为竞选国王之位而来,救护臣民百姓本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水兵们纷纷表示:“若林姑娘能升到朝廷中枢,我们一定选你做国王!”
黛玉也大大方方地向她们致谢。
关千雪吩咐众位将士回去休息,又对黛玉说道:“林姑娘也早点休息吧,我还要写呈文将此事禀报给州牧。”
“关校尉,还请留步,”黛玉叫住了她,眸光流转,“与其将这些锚雷交公,空耗船运,还不如借此诱敌深入,一网打尽。从少司寇截获的密信来看,真真国还打着坐收渔利的主意。真真国距茜草湾行程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决不会错过这次抢占茜草湾的机会。我们可以在真宰相到港之前,制造爆炸假象混淆视听,引诱真真国人来袭,而后覆军杀将。”
关千雪抽吸一声,眉头紧锁,内心十分犹豫。这事若办成了,她可以晋升为将军。可万一若办砸了,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能够排除暗杀之锚雷,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还需要冒险这么干吗?
黛玉完全理解关千雪犹豫的关节在哪里,她抛出这个主意来,只为试探其志量深浅而已。
关千雪踌躇未决,还是选择打退堂鼓,对黛玉抱拳道:“在下位卑职低,实不敢妄动。”
“那太可惜了,我也只好将这个主意,告诉关校尉的上峰了。原本只需二十来个人就能办成的事,如今要百十人来干,还怕行事不密,走漏了消息,反倒做不成了。”黛玉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多言。
沉默了半晌,关千雪凝望暗夜沉黑的海岸,怔怔出神,搔首踟蹰了一番,终是转身扶膝单跪,向黛玉抱拳道:“还请林姑娘教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