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不躲不避,一道银芒闪过,一个癞头和尚从外面跑来,喊道:“好徒儿,吾来救你!”
说着,拉了宝玉,夺门而出,师徒两个瞬间杳然无踪。
当下长府官去各处报丧,又叫京营节度使谢鲸派人将安荣、安宁二郡王府围住,捉拿凶犯贾瑛。
谢鲸得知贾瑛竟杀了摄政王,很是意外,眼下他这个内应也不必装了,反将长府官及摄政王亲兵捉住,羁押看管起来。
又带人围困安昌郡王府,哪知王子腾匆忙换了个老婆子的衣裙,跟着倒夜香的车子,一路混出去了。看在从前交好的份上,谢鲸对贾家东西两府网开一面,让他们趁隙自谋生路。
摄政王遇刺及宣隆帝康复、戴权逃窜的消息,几乎同时送到了黛玉手里。
“万万想不到宝玉这个鼠胆子,竟真的杀了贼王!”湘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双手合十道:“我只保佑他安生躲在外头,等明儿宣隆帝还政了,将功赎罪,饶贾府众人死罪。”
黛玉摇头一叹,宝玉此举也只能救他一人罢了。
大年初一,林府及长林园都换了门神、桃符,内外焕然一新。
而比邻长林园的安荣、安宁郡王府那是一点儿也不安宁,乱烘烘人来人往,阖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贾母及有诰封者,也不敢入宫朝贺。
安昌郡王府被京营兵勇给围了,除了王子腾撇下一家老小独自逃了,其他的女人都吓破了胆子,有怀刃自裁、也有上吊撞墙的。
安荣郡王贾琏在贾母面前跪下,拉着祖母的衣摆,哭得泪人一般,问她:“老祖宗,变天了,咱们家该怎么办呐……”
老迈的贾母颤颤歪歪的,已直不起腰来,哭得哽咽难言,贾政把自己锁在书房援笔写请罪折子,王夫人早晕死过去。
眼见做宝二奶奶的期望又一次落空,薛乡君再次与母亲卷包走了。
凤姐呆坐在妆镜前,未施粉黛、眼肿如桃,蜡黄的脸儿好生憔悴。
荷姐儿、萌哥儿两个小的,见家中气氛不对,连早饭也没得吃,哇哇地哭起来。
望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凤姐心中不落忍,她素性刚强,为了两个孩子不至于沦为官奴送了小命,说什么也要垂死挣扎一下。
凤姐左手牵起荷姐儿,右手抱起萌哥儿,咬牙走到长林园前,在阶上磕头有声,求林府庇佑两个孩子。
黛玉心知凤姐这会子是把林家当作救命稻草,若她收下这两个孩子,只怕李纨也会带着兰哥儿来磕头了。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
“新年伊始,陛下还未下旨处理贾家,凤姐姐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黛玉也不想伤及无辜稚儿,便指点她道:“据我所知,贼王反叛内有大明宫太监戴权襄助。你若能与贾琏义绝,并除此阉贼,一双儿女尚能因你立功而自赎。有消息说戴权预备乘船向旧都皇陵逃去。我想戴权白面无须,极有可能会扮作女子出逃。”
凤姐受她点拨,当下带着孩子回府,交给平儿好生照料。自己挎了一把倭刀,扳鞍上马,向渡头追去。她从小被当做男儿教养,不爱识字读书,倒喜欢骑马,嫁了人后收敛了性子,才没敢在人前展现。
到了运河码头,凤姐四下搜寻戴权的身影,她发现一个高壮的老妇人,头发蓬乱,满身污垢,披着旧毡灰斗蓬,弓腰缩背,步伐阔大迅疾。
凤姐撵上去拽住那斗篷,将人掀翻在地,一看果然就是戴权!她当即拔出倭刀,咬牙狠命向他项上一抹,殷红的血水溅了一裙……
此时,码头处传来了水师呜呜震响的号角,桅杆徐徐升高,远赴粤海的中原舰队,缓缓推波而来。
甲板上旌旗招展,精神抖擞的水卒们振臂欢呼:“粤海平靖,王师凯旋!”
码头上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凤姐闭上眼,迎着晨光,微微地笑了起来……
长林园中,紫鹃拿了邸报来说水师得胜还朝的消息,黛玉心里虽高兴,面上仍不肯显露出来。暗忖:等明儿那诌慌的冤家来了,且看她出奇招报复回去罢。
她正眼也不瞧邸报,吩咐紫鹃说:“把妆奁匣子开了,通草花都搁抽屉里锁好;海月纸、湘妃笔也卷到包袱里,拿狮子镇住;麦芽糖都分给孩子们吃了,那玻璃描金花盖盒收起来。”
紫鹃捧了空空如也的玻璃花盖盒,揭开盖给黛玉瞧:“表少爷临走前送来的麦芽糖,说好一天一颗,早被姑娘三不五时偷吃完了!哪还有多的分出去。”
黛玉一噎,撇撇嘴没再说话,将袖里的珐琅珍珠怀表,恨恨地锁进了螺钿匣中。
转身拿过紫鹃手里的花盖盒,咬牙作势要往地上砸,偏又狠不下心来,抱在手里干瞪眼。
“林姑娘,门房传话说鹤童回来了!”邢岫烟掀帘进来,兴高采烈地说。
黛玉忘了放下花盖盒,一路抱着,小跑去了小花厅。
鹤童听见雀跃地脚步声,抬起一双泪眼,噗通一声,跪在黛玉面前,哭道:“阿林,天不佑我族人,我们的萨满死了……”
黛玉怔了,如遭轰雷掣电一般,默了许久才僵着脖子问:“你说谁死了?”
“阿真死了……”
只听“豁琅”一声,玻璃花盖盒落到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