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尽然。”迎春凝眉叹道:“咱们家宫中有娘娘撑着,外头有林姑父帮衬,倒也不打紧。只是如今府里上下疑心,群情逸惑,恐变生于内。”
听这话出自迎春之口,黛玉颇感意外,不由笑道:“二姐姐也能说出《太公兵法》里的话,可见苏嬷嬷比兵部尚书还高明几分。”
“二姐姐不读道书读兵法,林姐姐不学女工学功夫,大家竟都转了性。”惜春嗤地一笑,指着她们说,“改明儿外头杀来,咱们要娘子军上阵不成?”
“如今贼王逃匿不明,粤海寇乱不断,北地匪患不休,一夕之间乱起来也不无可能。”
黛玉沉心,面色凝重地说:“真到那时,姊妹们与其空怀节烈之志沉湖待死,不如勠力同心,杀贼求生。”
探春恨声道:“咱们勠力同心有何用,男人们忙着撇弃家族,各奔东西,早散了架子!”
“这话儿怎么说?”黛玉一时不解,看向众人,邢岫烟沉默地摇了摇头。
“本家的爷们儿都守不住家,更何况娘儿们。”迎春摇头一叹:“瑚大哥久无音讯,生死不知。东府的珍大哥也时常不见,三个月前庄子上来信说,环兄弟脱了孝服,跑没影儿了。”
谁人也猜不到此时的贾环,摇身一变成了忠顺王的义子,正搂着教坊司的姑娘,逍遥快活呢。
当贾环得知贾宝玉中了秀才,心知自个儿已是贾府弃子,再继续蜗居于乡下庄子,就再无前程可言。
他的宝贝大金锁早被刁奴给偷去卖了,眼下身无长物,唯有长开的模样,越发男生女相,竟得赵姨娘七分娇色。
听说忠顺王爷好养小子,前年心爱的优伶琪官攀了太子的高枝,一去不回。他怀恨抱怨了许久,整日找人在市面上招买娇美的少年。
贾环插标披榜,沿街卖身,辗转几次才入了忠顺王府。为了荣华富贵,他少不得摧眉折脊,整日调脂弄粉,承色陪欢,忍屈权贵之下。
忠顺王知他是贾府不得志的庶子,死了姨娘受了冤屈没了靠山,才投奔了来,对他也有几分真怜意,就赐名瑶环,认作义子。
贾环毕竟不愿久居兔儿爷的行次,觑了个空也上教坊司振振阳。
此时被他搂在怀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南甄家的三姑娘。
从前不可一世的高门贵女,也被迫过上了卖笑追欢的日子。
二人心中互相鄙薄嫌弃,嘴里却引为风尘知己,一个弄姿色,一个耍花腔,倒也爱得缠绵。
自打沦落到教坊司,甄三伺候过的达官贵宦不下百位,从前喊世伯世叔的那些人,面上侄女儿叫得欢,还不是照样拿她当艳姬狎亵。甄家的罪名是亏空国帑,不是谋反重罪,她还可以被赎出去。也只贾环一个兔儿爷,开口提过要为她赎身的事。
贾环说:“我义父说,太上皇后大抵不中用了,不出三天,你也可以闭门歇身了。”
甄三冷哼一声:“妈妈说了,到了这个地界的姑娘,便是死了,只要一口热气没散,都不能歇身。”说着,想起过去种种不堪际遇,她又委屈得呜咽起来。
“哎,你别哭呀!”贾环一边给她揩眼泪,一边赌咒发誓说:“我现把义父给的钱都淘澄出来,一准给你赎身,谁骗人谁不得好死。”
一席话只把甄三感动得心潮澎湃,使出浑身解数,大有拚将一生休,尽君一夕欢的意思。
贾环果然不曾食言,事后为甄三交足二百两赎金,将她带回了忠顺王府。
甄三激动不已,走在路上脚步都像是飘的。
贾环领她到一间屋子前。对她说:“你先进去歇着,我回禀过义父就来。”
甄三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感慨这数月来的噩梦可算都结束了。
谁知她一进屋内,就被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腰抱住。
他们说:“环哥儿喊我们来干票大的,却自顾自风流快活,倒叫哥几个饿着肚子好等。”
甄三吓了一跳,想起贾环曾说过,他计划趁太上皇后死了,有爵之家入朝随祭之际,带人潜入贾府杀了宝玉,窃夺金银,这些人大概就是他招集的帮手。
她很快镇定下来,摆出女主子的口吻,笑盈盈地说:“我这就叫厨房给诸位豪杰整饬全羊酒席。”
那一伙匪徒哼声道:“谁没吃过羊似的,倒把你吃了才美。”
说着,一个上来扯她的裙子,那一个就解衣带,不由分说,要将她剥个干净。
甄三吓怕了,拼死扯住最后一点遮羞布,大声道:“我脱了贱籍,是忠顺王义子的女人,你们不能动我!”
那些人啐了一口笑道:“甄三姑娘高门贵女,艳名远播,咱们泥腿子登不得教坊司的高门槛,才凑三百两买你。只怕环哥儿从中还报了花账,他的鬼话你也信。”
“谁不知他比坏还多一点,所以才叫环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