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林如海在外边席上,与柳湘莲交谈数语,见他虽则性情好爽,不拘小节,但极顾惜身为世家子弟的颜面,并不想赘婿的身份被亲朋知道。
因此也提了这个主意,并提议由他来作保山。
柳湘莲听了大喜,说:“能得林少师高情作保,在下感激不尽。”
他原系理国公柳家子弟,奈何父母早亡,渐渐与本家疏远了,倒与姑妈更亲近些。
原本做人赘婿的事,他无颜告知柳家,如今有大理寺卿作泰山,林少师作保山,自己亦挣了功名,娶了绝色贵女,也不算辱没了祖宗的遗芬余荣了。倒也不必硬瞒着柳家,来月重阳再去理国公府上拜望一二。
众人商议好平安与湘莲的婚事,将婚期定在了冬月十六。
重阳节近,黛玉打算与姑娘们晨练完后,就去贾府给老太太送节礼,给外祖母瞧瞧自己健健康康的模样。
偏巧贾母先派林之孝家的来问候了。
黛玉正在院中练剑,回头见林之孝家的穿了一身月白夹袍,白绫素裙,连头上都是银簪玉钗,还以为她是来报丧的,忙挽剑收势,问她:“林妈妈怎么这副打扮?”
林之孝家的见黛玉手持霜锋雪刃,剑如飞风,身法矫健,一套动作刚柔并济,潇洒飘逸,整个人舌桥不下,大为惊异。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揉了两下眼睛。贾府的人皆说,林姑娘保不齐挨不过明天,林之孝家的才特意穿得素净,以免犯了忌。
哪知林姑娘非但没有下世的光景,反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整一个天仙下界,神妃临凡的模样。
“林姑娘!”林之孝家的如梦初醒,赶紧胡扯了由头说:“今儿是我舅姥爷的冥寿,才这样打扮的。”
黛玉见她编瞎话,猜到了这妈妈恐怕她死了,才这副打扮。心虽有气,倒也懒得揭她的皮,若无其事地说:“我才要回去看老太太,赶巧妈妈就来了。”
紫鹃走上来说:“林大娘在这里略等一等,我与姑娘梳妆了再来。”
林之孝家的手脚无措地站着,暗骂自己不该抢孝帽子戴,这会子林姑娘没叫人掴她俩耳光,只把她晾在二门外,就算顶慈悲的了。她赶紧叫个小厮跑马回去报信说明情况。
没曾想才一个月的光景,林姑娘的身体竟好全了!还练起了武术剑法!
黛玉不紧不慢地沐浴更衣后,在妆台前妆饰了许久,才带着紫鹃、晴雯出了二门。
林家的轿子缓缓来到荣宁街前,黛玉从纱窗内往外瞧了一瞧。
夏守忠才携了二百两银子的“劫”礼,从荣国府出来,趾高气昂地骑在马上,忽觉眼前一亮,再定睛看去,慌忙滚下马来。
他走到黛玉的轿前,忙躬身陪笑说:“林姑娘大喜!今日早朝陛下升了林少师为户部尚书,兼任内阁次辅,赞襄机务。”
黛玉闻言不禁一喜,为父亲荣升感到高兴,忙吩咐紫鹃给夏太监发赏。
夏守忠得了太子的告诫,哪敢收林姑娘的赏,反而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从贾府讹来的银子,双手奉上。
又对林姑娘说:“我正想去尊府上道贺,不想在这儿遇见了姑娘,这二百两银子不成敬意,聊作贺仪,还望姑娘笑纳。”
黛玉可不想父亲升官第一天,就被人弹劾收受贿赂,当下婉拒。
夏守忠也不坚持,做足了恭敬有加的姿态,站在在敕造荣国府的大门阶下,目送黛玉的轿子被抬了进去。
轿子至垂花门前落下,一路听丫鬟们传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扶着晴雯的手,走出轿来,就见王夫人、邢夫人喜笑颜开地搀着外祖母,一起迎了上来。
想起当年她初入贾府时,这一刻恍如隔世。
贾母把黛玉一把搂入怀中,又哭又笑,心肝儿肉叫着,埋怨她:“你既好了,怎么不派人告诉我,害得我成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旁人说的话又做不得准,由我来亲自见您多好。”黛玉一边举帕为她老人家擦泪,一边笑道:“经过这一遭,我算明白了,这世上让人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不但我好全了,二哥哥和云妹妹也亲上加亲了。”
她看向王夫人,笑盈盈地说:“二舅母怎么不打发人告诉我去,说不定我听了这桩非常喜事,一时高兴了,只怕病早好了。”
王夫人无言以对,脸上只是干笑,心里怄得半死,悔怨、妒忌、厌恨、窝火、烦乱,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此时身康体健的尚书之女林黛玉,恰是贾母最中意的孙媳妇。
可贾府在她病危时,贾母做主舍林家选史家,眼下已经失去了高攀阁臣之女的资格了。再看黛玉这谈笑自若的模样,并无半点矫饰,只怕早对宝玉无心了。
贾母心中一叹悔不当初,又真心为外孙女身体康复感到高兴。可黛玉奉上节礼,不待吃饭就请辞回林家,言行中已透着疏远之意了。
黛玉拗不过贾母殷勤苦留,只得答应在贾母院中小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