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回自己房中,将身体倒在枕上,整个人羞得不行,忽然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她朦胧睡去。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是瞎了一般。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听到一阵水响,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水中,心下不由更忐忑了,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儿呀?什么都看不见,我是瞎了吗?”
“哎呀,姑娘醒了,快把丝帕摘了。”
永龄伸手过来一扯,万条光线就涌到了黛玉面前。
她睁眼一看,就见永龄、雪雁两个凑过来,冲自己笑。
雪雁笑道:“我就说姑娘病已经大痊了,不必在浴桶里小憩,可以不用系这劳什子了。”
“这……”黛玉低头一看,不由张大了嘴,身体竟在浴桶里就换回来了!
“想是姑娘在浴桶里打盹惯了,一时忘了。”永龄见黛玉一副讶然失措的样子,忙解释道:“从前姑娘病得厉害,白天黑夜都难以入眠,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你说只有在温热的浴桶里,才能安生小睡片刻,让我们把你眼睛蒙起来,再伺候你洗澡。”
黛玉听了这话羞得面红耳赤,表哥竟是这样克己守礼的男子,分明占尽了便利,这半年来都不曾窥看过自己的身体?
可自己在沐浴的时候,早将他的身体瞧了个遍,哪儿哪儿都小心摩挲过……
一想到这些,黛玉心里就更惭愧了。
丫鬟们服侍黛玉更衣梳妆,都尽心竭智替她梳髻簪钗,想把姑娘打扮得更美更惊艳,以补偿她卧病在床时,不忍揽镜自照的遗憾。
妆饰一新后,黛玉自羡容光照人,很想知道表哥看见她会是何等反应,可又不敢直言去探访表哥。
只能先拐着弯儿问晴雯说:“明儿就是中秋了,也不知表哥要不要回王家?”
晴雯随口道:“表少爷方才辞过老爷就回家了。”
“哦……”黛玉略显失望地应了一声,在心里埋怨表哥竟然不跟她道别就走了。
黛玉先去拜谢封夫人,感谢她半年来的悉心照料,而后往林海书房去请安。
“爹!”黛玉轻唤了父亲一声。
林海抬头见女儿如焕然新生一般,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女儿肌肤莹亮脸色红润,眉头舒展美眸清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鲜活的气息、健康的光泽。正是他梦寐以盼的模样。
“好玉儿,你可算叫为父松心了。”林海拉着黛玉的手,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欣喜之余,又幽幽感慨,“可惜,女大不中留咯。”
黛玉蓦然脸红,嗔笑道:“为何不能留?我就要留在爹身边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呢。”林海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叹了一口气说:“你王表哥说要与咱们家攀亲呢,你说我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呢?”
黛玉扭身过去,红着脸一声儿也不言语。
林海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道:“玉儿既不喜欢他,我明儿就回绝了。”
黛玉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牵着父亲的衣袖,用细如蚊子咬的声音说:“我愿意的。”
“哼,你愿意也不中用!”林海撂开手,一脸严肃地对女儿说:“他家里是世代名家人多口杂,礼法森严,规行矩步的,比贾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嫁过去要伺候上头三层公婆,七八个庶母,中间还要照顾小姑,几个庶弟对他虎视眈眈,明枪暗箭。你想后半生就这样蹉跎在后宅吗?”
黛玉听了这话,一颗炽热浓情的心,瞬间凉了。她见识过凤姐日理万机的辛苦劳累,也见识过宅门倾轧的残酷无情,若要她打理庶务不难,若要她一辈子做劳碌不休的管家婆,她实在无法忍受。
说实话,这与她理想的婚后生活相去甚远,她的生活里若没有诗歌唱酬的余瑕,若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抽离了她生命中的诗魂与花魂,又如何对抗人生的悲欢无常。
倘若婚姻会让她失去自我,她宁可不要婚姻,不如终身不嫁,在家孝奉父亲。
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与表哥就此缘止,一想到他为自己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自己却不得报偿,忍不住揪心抱愧。
再想到他那样温柔坚贞的男子,若不珍惜,他终究会另选良配佳偶,自己则孤独终老。两相比较,黛玉更觉人生美中不足,好梦难圆,只剩无限意难平了。
林海见她又蹙眉犯愁,很是心疼,安慰她道:“你也不必急着做决定,他若真想诚心娶你,自然会为你扫除一切障碍,摆平一切难题。而况我也不想你这么快嫁人,所以我先替你拒了,等二三年后他及了冠再说。”而况太上皇驾崩也就这一二年的事了,他怎么忍心让女儿为杀母仇人守孝。
黛玉点了点头,看来她与表哥若想结为连理,也的确需要时间的磨厉与现实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