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会心一笑,凭这半截话,她已经猜了七八分准了。
“恭喜二姐姐了,真是天赐良缘,再无不妥的了。”
迎春憨笑道:“太太已经点头了,老爷也答应了。”她又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头说:“只是苏家的嬷嬷很是厉害,说要陪我在园子里住着,教导我苏家的规矩,我又怕自己命歹蠢笨,临了被人厌弃……”
黛玉鼓励她道:“二姐姐,好姻缘就摆在你面前,你若不努力精进自己,好好接住它,又如何怪命不好呢?若是你一味等别人关照你,扶持你,你却不能自强自立,那也辜负了命运的恩赐了。”
“林妹妹,你说得对,我虽不中用,但只要虚心向学,隐忍耐劳,想必那苏嬷嬷也不会太为难我。”迎春天真地自以为是。
因没与这位苏嬷嬷打过照面,黛玉也不知她是个何等人物,只是这嬷嬷既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在苏家说话极有分量。
万一是个越俎代庖、倚强凌弱的老奴,只怕迎春婚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黛玉不好妄下断言,让迎春空怀忧虑,只拣择了些趣事跟她说笑。
送走了迎春,黛玉立在花荫下,望着手里迎春送的茉莉花手帕,幽幽轻叹。
禛钰才忙完了清虚观那头的俗务,本想悄悄看过黛玉就离开,又见她一脸轻愁,怅然若失的样子。
“表妹,你在烦恼什么呢?”禛钰走过去问她。
黛玉抬头见是他,怅然道:“从前宝玉说女孩儿嫁了人,如同珍珠变鱼眼,我还只当是混话,如今想来也不无道理。
姑娘成亲后,对上要伺候公婆,对下要照顾小姑,对内相夫教子,对外周旋迎待。一日之中竟无片刻时光属于自己。
哪有闺阁时节,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描鸾刺凤的日子,来得清闲快乐。”
禛钰双手负后,与她并肩而行:“依我看,让珍珠变鱼眼的,都是嫁的男人不中用罢了。真丈夫岂会让心爱的姑娘,被磋磨成管家婆,一天到晚为闲事操心劳神呢。只会把大事小情安排妥当,与妻子花前月下,让她乐享清福。”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男人呢?”黛玉戚然摇头,想起早逝的母亲,心中伤感更甚,“便是有知疼知热,忠贞不渝的人,高官厚禄阖家安宁,千好万好,还有一个死呢。”
听了这话,禛钰心知她必是想起了母亲贾敏。他反倒不好劝了,只说:“人固有一死,能得神仙伴侣,夫复何求?若无长久之期,且惜朝暮之情,又有何憾?更何况情到深处,化蝶相追,黄泉相依,又有何不可?死不是永隔,只是一扇门而已。”
黛玉闻言若有所思,默然良久。忽见表哥那双漆盒幽深的眼眸,漾起温和的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不由面颊生热,手足无措地忸怩了一下,又想起一事,转头对他说:“表哥,我有件事求你。”
“表妹只管说,我给你办去,不必说一个求字。”禛钰满口应承。
黛玉捋着帕子道:“二姐姐还缺一个得力的心腹,我想此人既要见过世面性子活泼,又要口齿伶俐能帮扶她。从前的金钏跟了太太十来年了,论言谈行事、照顾家务那是没得挑。也不知她想不想跟着二姐姐去苏家。”
禛钰莞尔,“知道了,明儿帮你问问。”
翌日,东宫就赐了个丫鬟给贾迎春,正是更名为水思的金钏。
王夫人心中颇有微词,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任由水思去了迎春那里伺候。
水思拜过了新主子,又携了几样礼,来潇湘馆见黛玉,拜谢当日救命之恩。
“救你的人是我表哥,我不过劝了你几句话,当不得你的谢。”黛玉可不敢居功。
水思笑道:“王公子说了,让我饮水思源,只念姑娘的恩就是了。我在太子私邸成日里看房子,也没意思,到底还是跟着二姑娘有好前程。也要多谢林姑娘举荐。”
她不容拒绝的把礼物塞到紫鹃手里,黛玉只得让紫鹃收了,又问水思:“你瞧见那位苏嬷嬷了没?她为人如何?”
“我正要跟姑娘说这话呢。”水思拍手笑道:“苏家的那位嬷嬷真是位妙人,她当着奴才们的面对我们姑娘毕恭毕敬,无论对错言听计从。关上房门,就板起脸孔,教我们姑娘如何立威驭下,如何裁治刁奴,如何打理庶务。我们姑娘对她是又敬又怕,总算学会了如何摆脸色,如何辖治人了。”
黛玉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善哉善哉,二姐姐终身安稳矣。”
苏贾两家的亲事顺利作定,又因保龄侯史鼐迁委了边疆大吏,云骑尉苏信随军赴边,归期不定,婚期暂拟在了后年八月。
贾母对这桩婚事十分趁愿,又时常请苏嬷嬷过来笑谈。因舍不得侄孙女湘云远行边地,派人接她到贾府,安排在长林园怡红院住。
至此,怡红院迎来了真主人史湘云。
史湘云得知长林园中诗社已经起过三回了,气恼得不行,直埋怨宝玉说:“二哥哥你们起诗社也不告诉我去,既忘了请我,明日让我做个东道,我要先邀一社。”
宝玉忙道:“好、好、好,明日我们都听你出题拘韵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