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钰眉宇轻蹙,不急不缓地说:“我知道这种治疗的风险极大,你所顾虑的事,我都会替你解决。即便……不成,我也不怨你。”
王君效犹豫许久,眼睫深敛,微微发颤,低沉地“嗯”了一声。
而后展眸对太子说:“还请太子守我三规,我便全力以赴,誓死达成。”
禛钰抬起下颌,定睛道:“请讲。”
“其一,不要让她情致激荡,过悲过喜过虑过怒,紧张焦虑乃至相思皆不可。”
禛钰默默颔首,心中微有惭意。
从前自己有意撩拨少女,也不知她为我嗔喜不定、忧思惆怅了多久?
“其二,每日饮食、药剂、澡浴按我要求的执行,定时定量,不可多亦不能少。”
“可以。”禛钰一一暗记在心,又问:“那第三呢?”
“其三,若非明媒正娶,你不得碰她。”
禛钰一怔,蓦然红了脸。
王君效见他不答,质问道:“做不到?”
禛钰肃然,手捻金刀诀,振声道:“三规既定,孤恪守不渝,如有违约,身死道消,永不超生。”
王君效眼瞳一震,万没想到他起了这样的重誓,叹了一口气道:“我教殿下做麦芽糖罢。”
若非禛钰少小进了道观,只怕也与那些纨绔少年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禛钰挽袖操刀专心剁麦芽,动作娴熟,行云流水,手法不比庖工差。将麦芽蓉加入煮好放凉的糯米中,小火烘焙两个时辰后,再用纱布滤水,小火熬糖。而后两手各拿一只筷子,将一块半凝固的褐色糖浆,一边搅拌一边拉扯,渐渐地糖浆变成了白色。
他想起表妹洁白无瑕的面庞,也是这样香甜莹润,轻软柔美,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黏在了人的心上,根本去不掉了。
此时长林园的周岁宴上,正历经着一场意外风波。
碧痕抱着宝玉的西洋花点子京巴儿,在园中散步,谁知那京巴儿哧溜一下子跑了。
偏生那京巴儿窜到了男宾席上,在薛蟠的裤腿上呲了一泡尿。众人哄然大笑,兼之都吃了酒,言语不防头,对薛大傻子说了几句挤兑寒碜的话。
只把薛蟠气得满地乱跳,叫嚷着要把那京巴儿剁了下酒吃,一人一狗对峙,胡骂乱吠,薛蟠连狗都吵不赢,抄起鞋底板,满园子撵狗追打,唬得一群婆子嬷嬷发慌,阻拦不迭。
酒气醺醺的薛蟠吆五喝六地一心追狗,忽瞥见前头林黛玉分花拂柳而来,风流婉转,婷婷袅袅,一下子酥倒在地。
京巴儿又跳窜回来,朝薛蟠的脸上咬了一口,薛蟠哎哟一声,登时两眼发直,四肢发颤,涎水滋溜了一脖子,笑嘻嘻地喊:“美,美死了!”
见儿子这副形容,薛姨妈只搂着他干哭,宝钗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黛玉躲进潇湘馆,忙让叫嬷嬷报知王夫人、贾母。
好一会儿,赖大捉了京巴儿,又叫几个小厮拿着木棒、麻绳,把薛蟠手脚四肢缚在一起,如倒攒猪蹄一般,挂在木棒下,把人给抬走了。
宝玉从外头抱了一个藤编彩漆的捧盒进来,问黛玉:“薛大哥这是怎么了?”
黛玉才要解释,碧痕掀帘进来,对宝玉抱怨道:“也不知薛大傻子中什么邪,还把你的京巴儿给吓着了。”
宝玉才把捧盒搁在桌上,碧痕就揭开了,里头是八只荷花造型的酥油鲍螺,冒着香甜的气息。碧痕眼眸一亮,笑问:“哟,这可是稀罕物,二爷从哪儿淘来的?”
“我瞧林妹妹胃口不佳,就跑到前门大街找老师傅做了。这东西入口即化,沃肺融心,林妹妹留着晚上吃罢。”宝玉笑道。
“凤姐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你倒为买这个,荷姐儿的抓周宴也误了?”黛玉不由生气,宝哥哥还是这么不长进,连个轻重缓急也分不清。
宝玉笑问:“不知荷姐儿抓了什么?”
“说来也奇,荷姐儿在簸箕里抓着老太爷的笏板不放呢。”
黛玉比着笏板的样子,笑道:“凤姐姐还抱憾,若荷姐儿是个哥儿,指不定将来就能高官厚禄,服绯佩鱼了。”
一谈到女儿,宝玉的兴致就高昂起来:“谁说女儿就不能服绯佩鱼了,我朝羁縻海外的茜香女国中,上到国王宰相,下到州牧明府都是女儿呢。而且王位、官爵也不必承宗继祖,都是由女儿们一路考较争竞上去的,全无私弊,最是开明公道。”
黛玉嗔道:“那敢情好,下辈子你就托生到那里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