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对禛钰略一拱手,说:“晴雯知道林妹妹为何病了,但需要你也在场,她才肯告诉我。所以我才来了。”
禛钰眼眸一顿,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晴雯走进来,关上了书房的门,目光从二位脸上扫过,郑重其辞地说:“林姑娘之所以生了心病,是因为北静王妃见自己要死了,就逼林姑娘给北静王做续弦。”
她特意让这两位听到消息,其实是一种试探和比较。近段时间,她冷眼掂掇王公子,见他一心一意待林姑娘好,丝毫不比宝玉差。而且他能文能武,足智多谋,颇通世路人情,比宝玉更靠得住。
虽说她是宝玉的丫鬟,但为了林姑娘的安危着想,面对此等大事,她还是祈愿王公子有法子,能救林姑娘出苦海。
“果然不出我所料。”禛钰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眸显戾色,死攥的拳头,霍然挥到墙上,生砸出一个粉坑来。
而宝玉听了这话如遭雷劈,登时满脸紫胀,两个眼珠儿向上翻起,晴雯喊他、推他,皆无反应,竟如木雕泥塑一般。
见他这情形,不由让晴雯回想起上辈子,紫鹃骗宝玉林姑娘要回苏州去后,宝玉也这样急痛迷心,呆怔疯癫了一阵子。
没曾想今日她说出这桩事来,也牵引出他的狂心病来。幸而晴雯随身带了银针,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上灸了一会儿,宝玉才渐渐醒过神来。看清是晴雯,一把攀上她的手腕,问:“你哄我的是不是?”
晴雯肃然摇头,叹道:“是我亲耳听到的。北静王曾替林老爷求医,又给林姑娘传了林老爷的书信,还借太妃娘娘的名给她送礼。只怕早盼着王妃换人了。”
宝玉咬牙切齿了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两眼只是淌泪。
禛钰见他这样,大抵猜到了晴雯为何要拉上自己了。这位贾二少也太不中用了,一无主意,二无胆气,是个中看不中吃的银样镴枪头。
“晴姑娘不必担心,我有法子让北静王打消这个主意。”禛钰拿起帨巾擦了擦手,又抛给宝玉,教他也擦擦眼泪。
宝玉接了帨巾捏在手中,忙问:“什么法子?”
禛钰瞥了他一眼,昂然自若地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翌日,在宫中宿值久不闻音的贾琏,突然派人向贾府递出一张字条来。
甄太妃扰乱后宫谋害皇嗣,致使贾太妃小产,已被陛下褫夺封号,幽禁在皇家寺庙中。
甄家两代家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及江宁织造,因贪赃枉法亏空甚巨,一并调取进京治罪,抄没家私。
三天后,北静王妃见到邸报,已哭晕过去。留置在北静王府的甄家太太和甄三姑娘措手不及,彻底慌了。
原本甄家与贾家交好,还能趁早转移财产过去,留些兜底的银子。没曾想甄太妃谋害贾太妃腹中皇嗣,东窗事发,等于宣告两家彻底撕破脸。甄家还背上了一个损人利己、叛友忘义的骂名,纵使有堆山填海的银钱,眼下京城勋贵世家,也无人敢保了。
这一出横生枝节,打乱了北静王的数年绸缪,甄太妃谋害皇嗣,几乎将日益败落的甄家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致使北静王不但失去了妻族助力,行动上反受诸多限制。
贾家与甄家从此反目成仇,也必与北静王府划清界限,即便他立刻休妻,再想与贾府的表小姐联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宝玉万万没想到,对他而言千难万难、回天乏术的事,竟被王公子一句话料准了。
甄家获罪,北静王就娶不得林妹妹。
晴雯不知表少爷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但他足不出户,仅凭掌握的宫庭辛秘,不动声色地就为林姑娘解决了大麻烦,可见他的实力非同小可。
当看到黛玉重新解颐,身体渐愈,宝玉还心宽意畅地陪笑玩乐,又把书本抛诸脑后。
这下轮到晴雯郁闷了,宝玉要拿什么跟表少爷比呢?说不准将来表少爷比北静王还难对付呢?
贾太妃失胎的事,对贾府而言,无疑是比贾赦丢官还要严重的打击。
王夫人哭了几日,带着宝玉去水月庵诵经拜忏,又打点了大笔银子,暗中请僧侣为不具名的亡灵做了一场超度法事。
贾宝玉入学国子监的事,被迫往后拖了半月,转眼到了六月下旬。
贾母歪在榻上,听王夫人说:“甄家人被流放铁岭卫,甄三姑娘因提前及笄了,人又未嫁,籍没教坊司。只有甄家的小二爷因年纪小被赦免了罪,如今还不知下处。北静王妃昨儿没了,没人送奠仪,也没人去吊纸。”
听了这话,贾母颇不自在,忙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二十四是荷姐儿周岁,咱们商量抓周宴请客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