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仆都撤下了,凤姐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绣春囊来,摆在了炕几上。
王夫人低头一看,两眼发晕,扶额一叹,无奈问她:“这又是哪儿来的?”
凤姐沉声道:“我想保不齐麻仙姑还有别的东西,落在环兄弟的屋里,便去赵姨娘那里搜检了一番,结果翻出了这个。”
她把绣春囊的内囊翻出来,上头赫然绣了一个“瑚”字。
王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猛捶胸口,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老爷,你看你放在心坎上的人,竟不堪到这等田地……”
“这东西就摆在赵姨娘的针黹盒里,我掖袖里藏了。连绣线到针,都是她屋里的东西。”
凤姐叹了一口气,摊手道:“我审问了两个跟着环兄弟的小幺儿说,瑚大爷先前有事没事到赵姨娘屋里坐坐,最近又带环儿逛行院喝花酒,这没脸的东西就是瑚大爷送他的。
环兄弟小孩子家,哪里知道,这东西是给她姨娘牵线的春媒,被黑心不知耻的奴才,带累坏了根本,再这样下去就不可救药了。”
一席话警醒了王夫人,她一巴掌掴到了赵姨娘脸上,大骂:“下作娼妇,你不在家安分守己,成日里招蜂引蝶,好好的大爷小爷,都被你教坏了。”
赵姨娘听凤姐告她刁状,又被太太一巴掌打懵了,半张脸肿得老高,大喊冤枉:“太太冤枉呀,还求太太看在我熬油似的熬了这么些年,又有了三姑娘、环三爷两个。便是人说我不尊重,可到底不曾干偷鸡摸狗的事。这不是我的东西,是麻仙姑给我的。”
王夫人又听到麻仙姑的名字,两相对照,心下豁然明了,敢情这母子二人各有各的花头。
她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说:“你是老爷的心头好,又生了两个小主子,我卖不得你,只好让你也住到乡下庄子上去罢。”
“太太,可不能让她在环兄弟跟前,继续花马吊嘴,拿话挑唆我们。”
凤姐深知赵姨娘是个没缝儿还要下蛆的,忙道:“既要扔在庄子上,也该主子、奴才两个分开关才行。”
“就按你的意思办。”王夫人点了点头,凤姐立刻叫人进来,把赵姨娘也拉了出去。
姑侄俩又相对叹息了两句,开始商讨贾瑚的事。
王夫人后悔不迭的说:“当初我就不该把他从庄子上带回来,眼下就养出祸患来,前儿还在老爷书房里抱兔子,今儿就堂而皇之摸上了老爷的屋里人。
我一个婶娘,你一个弟妹,再不好管他的。又不能让这事儿经人叨登出来,惹得万人咒骂,要三姑娘可怎么活?老太太、老爷还不气死过去,少不得要遮瞒一二。”
凤姐拍手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回来才几日,公公婆婆又不管束他,平添多少是非。先给赵姨娘报个痨病挪出去,等老爷回来,再处理瑚大爷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王夫人满心疲惫地靠在了大引枕上,捋着胸口往下顺气。
凤姐告退,担心身子有个闪失,便又带了晴雯坐车回了长林园。
出了这桩大事,三姑娘那边也得有个交待。凤姐便对探春说贾环、赵姨娘“因病”被送去了田庄。
事涉自己的亲娘和胞弟,探春怎么不问个清楚明白。
“寒食节那天姨娘和环儿还来看我,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二嫂子必有事瞒着我!”她人又机敏,逮住疑点就迭声问个不休。
凤姐哪敢说实情,只得一面拿话敷衍,一面安慰她:“不是什么大病,治好了就送回来,姑娘不必着急。”
好容易从三姑娘处脱身,凤姐劳累了一天,实在撑不住了,晴雯伺候她回怡红院歇息了。
之后,晴雯去潇湘馆找黛玉,结合自己窥心听到凤姐的确切消息,梳理了事情始末,对黛玉详细说了。
黛玉不由松了一口气,果如她所料,绣春囊与麻仙姑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绣春囊一共有三只,背后还牵扯到贾瑚。
麻仙姑向贾府化布施的法衣、法裙,凤姐都是交待给外头的裁缝铺做。
之前黛玉让晴雯出府,就是偷偷在麻仙姑的法裙内,将绣春囊给缝在了里面。表面上看不出异样,一旦剪断里面隐藏的线头,绣春囊就会轻易掉出来。
“赵姨娘大字不识一个,如何会在荷包上绣什么‘瑚’字?”黛玉心下疑惑。
只怕还有人同她一样,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最后逼得始作俑者们狗咬狗。
这个人会是谁呢?
表哥狡黠的笑容,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此时的禛钰站在东宫的太极八卦衍生图前,演算周天,蹙眉长思。
他万万没想到,藏在贾瑚躯壳里的怨魂,竟与风流孽鬼契了宿世因缘。
风流孽鬼今生若不得度脱,那冤魂也是不能轮回的。
纵杀了寄魂之躯,怨魂心有不甘,还会继续夺人之舍,为祸人间。除非那怨魂放弃执念,自行了断,否则无人灭得了他。
偏生薛氏就是风流孽鬼的化身,绣春囊事件的幕后凶手之一。
绣春囊事件,表妹自己解决了一半,他替她解决了不为人知的另一半。
可惜,他尚欠慈悲之心,无法超度这一对怨魂孽鬼,还不能为表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只能派人时刻盯紧贾瑚、薛氏,再留一些麻烦让他们无暇他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