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忙道:“什么主意,林姐姐快说。”
“潇湘馆离园门较近,太太一来,我就让雪雁放风筝传讯。若见到燕子风筝,就代表太太被我劝退‘燕然归去’,大家便可稍安。若见到老鹰风筝,就代表‘鹰撮霆击’,太太不听劝要一意孤行,大家迅速按我说的准备。”
黛玉将她的主意详细说了,诸姊妹听了纷纷点头,各自回住处,自行点检丫鬟们的篋柜箱笼。
凤姐刚要回怡红院,黛玉忙道:“二姐姐性懦恐无法弹压下人,还请二嫂子先去缀锦楼襄助一二。怡红院只是凤姐姐暂居之地,物件有限,让小红帮忙纠察便是。”
“那丫头倒也得力。”凤姐点了点头,拉起迎春,往紫菱洲去了。
不出一个时辰,暖香坞中,惜春亲自在入画箱中搜出一大包金银锞子,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
入画吓黄了脸,跪下哭诉交待,只说是珍大爷赏她哥哥的,放她这儿寄存。
“这还了得,你要害死我不成!”惜春又怕又气,此时又不便吵得万人知道,暗下决心要舍了入画,否则其他人有样学样,她的品行名声就全完了。
眼下只能喝命入画找了个旧瓷坛子,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去。往后面荷塘里一抛,让它自己沉下去。
而凤姐在迎春处逐个暗查,也揪出了司棋与表弟潘又安私相授受的信物。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
想到迎春未嫁,司棋到了该放出去配人的年纪,既想暗通款曲以解相思,又舍不得大丫鬟的月例好处,才做出这不顾脸面体统的事来。
知道迎春是个没注意的,凤姐就盯着司棋把东西都烧干净了才罢,寻思等过了这一节,再拉她配人,了却一桩麻烦事。
而贾环那边,唯恐林姐姐床下的绣春囊,被丫鬟们提前翻出来烧了,最后查无实据。
一回到贾府,他就堂而皇之地挂着绣春囊,独在王夫人眼前晃。
只把王夫人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喊打喊杀地要把贾环给治死。
“太太息怒!”贾环往地下扑通一跪,大哭道:“我昨儿夜里吃了酒,与某位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说是园子里的人。两个春香袋,我们一人一个。太太打死我事小,耽误了女孩儿的名节事大。还请太太以查赃为由,把那姑娘找出来,我先给她一个名分,太太再杀我也不迟。”
“这样的妖精要什么名分,打一顿撵出去!”
王夫人怒火冲天,拍案而起,回头对贾环说:“你老实待着,等我撵了那小妖精,再来打你!”
她先前失去了周瑞家的,如断一臂。想找凤姐协助,又想凤姐处只怕也有这东西。到时候叔嫂牵扯不清,更是让王家女难堪。
眼下只得自己亲自出马,说丢了要紧的东西,让林之孝家的找一群嬷嬷婆子,同她进园子里查。
禛钰、章明二人刚从滴翠亭里冒出头来,就见一大群妇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园子,王夫人还喝命将各角门上锁。
从值班的婆子房内抄检起,四处搜罗了一通,又调头往怡红院去了。
“莫非查贼赃?”禛钰示意章明听壁角。
二人绕过假山石,跟去怡红院,谁知他脚下一滑,幸而扶住山石,才不至于摔倒。
章明眼明手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看,啧了一声,又递给了禛钰。
禛钰瞥了一眼,也是啧了一声,她的小表妹,还真是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群婆娘想是来找这劳什子的,也不知除了这一个,还有没有别的。章明你速去查明这东西的来历。”
怡红院前挂满了床单被褥,俨然成了一个洗晒场,他先去看护表妹要紧,禛钰忙赶往潇湘馆。
谁知潇湘馆院门前,几个婆子拿着大高笤帚在扫院子。
再看屋中,也有丫鬟各拿了笤帚、撮簸、掸子、水桶、抹布,在里头打扫卫生。禛钰若这时候进去,只怕难以匿影藏形。
他只得在外头竹林中,暗窥事态发展。转眼王夫人已经带人进了潇湘馆。
“舅母怎么这会子来了?”黛玉从屋中迎出门来。
王夫人见她戴了块蓝色巾帼,袖子也倒卷着,手里拿着蝇帚子,一幅打阳尘的打扮。
里外灰扑扑的,也不好进去了,王夫人只得双手交叠站在院子里,冷脸说:“丢了要紧的东西,四处查一查,去去疑。”
“今儿太阳好,我让丫头们清扫整理屋子,没瞧见多了什么。”黛玉甩着蝇帚子,佯装懵懂,歪头问:“不知太太失了何物?说个名称,描个样子来,给我们细瞧瞧,兴许丫头们在哪里见过,找到了再给太太送去,也免得你劳师动众,惹人侧目。”
她不能明说太太此举会引人猜疑闲话,只得委婉劝诫。
哪知王夫人缺心智短,未能领悟黛玉的深意。又见她推三阻四,还当她是心虚,即便没有绣春囊,也藏掖了表兄的私物,越发不肯离开了。
王夫人一脸愠怒,又不好当众人面说出一二来,只得道:“那东西多有避忌,寻常人只怕不认得,姑娘还是让我进去搜一搜罢。”
黛玉仔细瞧了瞧林之孝家的脸色,见她也是满目疑惑地样子,心想:太太并未告知第二个人知道,倒也不必担心事态扩大了。既然太太执意要搜检,只能按原计划行事了。
她回头向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忙一手举一个风筝,过来问:“姑娘,你让我去放晦气,是放燕子的,还是老鹰的?”
黛玉冷笑道:“放老鹰的罢,世人最恨鹰犬塞途,豺狼当道,巴不得送它出去呢。”
雪雁拿着老鹰风筝就往小山坡上跑,不一会儿风筝就在半空中,高高地飘起来了。
其他姊妹见了讯息,连忙也做出忙着大扫除、洗衣晾晒的样子。
黛玉一面将王夫人往屋里领,一面笑盈盈地说:“舅母这样大动干戈抓贼寻赃,传出去到底不好。我到有个体面的主意,不如请太太让诸位嬷嬷,拿着咱们洒扫的家伙事儿,一面内外抄检,一面替我们清扫。
其他院落也如此查办,这样传出去,是舅母爱惜侄女儿、外甥女,帮着扫房子,总比人说贾家的省亲院管理不善,失了盗要好听。”
王夫人原以为她会借故推搪,没曾想一席话颇近情理,忙对林之孝家的说:“就按林姑娘的意思办。”
躲在竹林中的禛钰听了,便知林表妹聪明机警,只怕早洞悉了有人做局谋害的事,她这样一安排,暗中维护了园中所有女孩的名誉,化危机于无形。
为了表妹的人身安全和名誉,总要把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给除干净才行。
“主子,查清楚了,这绣春囊是薛蟠上月在世面上买的,原是买来哄倡优的,后来失了盗。”章明回禀说。
“只怕是他自家人监守自盗吧。”禛钰哼了一声,拈着一片竹叶,低头道:“表妹这里大抵无碍,再去细查查王夫人是得了谁的消息。酉时之前我要知道罪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