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了这些风声,抱着荷姐儿对贾琏说:“老爷素来对你不咸不淡,眼下半路又杀回来个瑚大爷争宠夺爵。万一老爷偏疼了那一位,老太太眼里心里又只一个宝玉。到最后,二爷可什么都落不着了。”
“我又能怎么着呢?”贾琏也为此烦虑了些日子,再加上省亲装饰的事纷繁琐屑,上下都指望他一人操持,还捞不到丝毫好处。心里也是郁闷得紧,没好气地说:“都是嫡亲的,他是原配生的嫡长,我是续弦生的老二,先天就不占优。你让我怎么争。”
“二爷,怎会没有一争之力,且不说你人头面广,又有官身,为了装潢省亲别院忙里忙外,劳苦功高。再者言,瑚大爷如今还没娶妻,那疯病也未必好全了。二爷的闺女半岁就会翻身坐了。”凤姐一边安慰丈夫,一边将荷姐儿交去给平儿。
“唉,闺女抵什么用,有用也得是儿子。”贾琏叹了一口气,又把凤姐推倒在炕上,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再生个儿子罢。”
凤姐嗤的一声笑了,指着窗户说:“你也不瞧瞧外头天光大亮的,被人看见了不嫌害臊。”
“咱们夫妻和乐,谁看了又能说些什么!”说着,琏二就宽衣动作起来。
凤姐无法只得依了丈夫,过后又不忘在枕边提点他:“那七万两银子你也别全扔进省亲院,不如抠出五千两,再把你的官衔提一提。钱也别经你父亲的手,万一他倒手补给贾瑚,你就吃亏了,需得重新找门路。”
“还是阿凤精明,我晓得了。”贾琏心头欢喜,越发在凤姐身上呈起雄威来,惹得凤姐又是笑又是叫。
平儿撇撇嘴,从里间退了出去,吩咐丰儿去备水,自己走进隔壁屋子,哄荷姐儿睡觉。
谁知,底下人来报:“大太太来了!”
平儿脸色一变,登时起身,抱起荷姐儿忙迎了出去。
世上又无不透风的墙,邢夫人早听见了屋内的动静,气得老脸通红,便喝命身边的秋桐站到廊下,自己一语不发地迈进门槛。
“太太怎么这会子来了?”平儿陪笑道。
“我来得不巧了。”邢夫人哼了一声,也没脸去扯凤姐的臊,只在外间坐着,抱过荷姐儿,对平儿说:“老爷说了,腊月初四是瑚大爷的生日,因他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些年,亏待了不少,如今他也是二十有四的年纪了,趁此机会替他做生日。老爷出资五十两,让凤丫头帮忙料理料理。”
平儿眉头微皱,面露难色:“哪有弟妹给大伯子操持筵席的理,太太连这个忌讳也不顾?”
邢夫人见平儿替她主子推拒,又说道:“又不是缺银少两,什么办不成的。正因为瑚大爷身边还没个贤良妇人,才暂烦她一回,等明儿她正经大嫂子进门当家,她可就能诸事放下,轻省一世了。”
里间凤姐慌忙穿好了衣裳,听了邢夫人的话,哪有不气的。她在这个家任劳任怨,夙夜匪懈,可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来的。
平儿见这事儿推脱不过,也只好说:“等奶奶回来了,我跟她说一声,到时再回太太的话。”
“别混忘了。”邢夫人这才起身,又叮嘱平儿好好照顾荷姐儿,哼哼唧唧地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丰儿舀水进来,悄悄对平儿说:“我方才听秋桐说,大太太已经把她娘家侄女儿邢岫烟给接过来了,说是要给瑚大爷相看。偏偏瑚大爷跟薛大爷在庄子上十分投契,竟是更中意宝姑娘做媳妇哩。”
贾琏撩帘出来,倚在门框上啧啧冷笑:“薛妹妹的金锁如今人皆有之,谁也不稀罕了。若能嫁给瑚大哥哥,那也算遂了她心高志大的愿了。”
而此时心高志大的薛宝钗,并没有因捐资之故,如往常一样在贾母跟前承色陪笑,相反她在自家药材铺里,搜罗上等的坤灵丸、暖宫孕子丸、五子衍宗丸,预备着敬献给太妃娘娘。史太君都要向贾太妃三跪九叩了,她还去奉承那老货做什么。
“请问柜上有蝉蜕否?”
一道调侃意味甚浓的话飘来,宝钗从药橱间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面圆耳肥的纨绔子弟,笑眯眯地对她说:“姑娘,我想买几钱蝉蜕。 ”
这人瞧着就不像好人,宝钗心生警惕,急忙退到药橱后,只叫掌柜的出来招呼客人,并不理他。
又听那人悠然长叹:“人说薛姑娘事不关己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果真如此,就跟那不会叫的哑巴蝉一样。”
药橱之后的宝钗瞳孔骤然放大。
她心上一阵锥心刺骨地疼,那些少年时断续又斑斓的记忆,走马灯似地涌进脑海中。
“阿蝉,你装作罕言寡语的淑女样,就跟那不会叫的哑巴蝉一样。”
“阿蝉你信不信,只要口衔玉蝉,人可以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