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悄然掀帘,黛玉踏阶而上,忽听王表哥说:“今晚上你走了八千四百二十二步。”
“嗯?”黛玉疑惑回头,不解其意。
禛钰笑了笑,退走三步,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表妹,你为宝玉走了八千四百二十二步,而我就在你身后,你却不肯回头一顾。
章明见太子久久未归,还一脸怅然地徘徊在暗夜中,忙将他拖走,“主子,你的假已销,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宋太师的早课了。”
禛钰叹了一口气,郁郁地靠在廊柱上:“孤是天下第一愚人。”
做什么要如了那小冤家的愿,白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一个动辄晕厥病倒的娇娇女,偏生最磨他的心。一见她一双泪眼,什么仇什么怨,他都顾不得了。
“殿下乃天下一等聪明人,又何出此言。”章明不知主子怎么突发其感,安慰他道:“您把金钏的名字改成水思,一下子把金克木变成水生木,助益东宫。连个丫鬟名字都暗藏玄机,以您算无遗策的缜密心思,又有什么事能逃脱得了您的掌控。”
“呵。”禛钰白了他他一眼,自嘲地笑了笑,若是万事尽在掌握,他何至于这样憋屈难受。
水生木,益的是林,小表妹呀你知不知。
翌日清晨,鸳鸯就奉了贾母之命,催促王夫人速离府邸,往京郊田庄上去。
贾政不曾出面,宝玉苦留不得,只得挥泪告别了母亲。
厌恶自己的舅母眼见受罚贬去乡下,黛玉脸上也并无喜色,她心知待省亲院落成,舅母迟早也要被舅舅接回来的。
转眼又到溽暑时节,天气闷热,寻常屋子成了偌大的蒸笼,蒸得人汗如雨下,脾气火爆。皇太子讨要忠顺王府的琪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街谈巷议,甚至惹得龙颜大怒,太子也因不务正业,吃了一通挂落。
宝玉却在无知无觉中避过了一劫,贾政的一腔无明火,也终究没有由头烧起来。
摆在西厢的铜镀金珐琅五福风扇,从早到晚都没有歇过,就连身怀六甲的凤姐也常来这里蹭凉。
眼见凤姐临盆在即,黛玉哪敢让她来回奔忙,便让几个婆子将五福风扇抬到凤姐的屋子去,借她使用。
凤姐自是欢喜,又怕热坏了林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吃挂落,便打发人在西厢里装了个拽拉式的大风扇。虽则还是靠人力拉动,但若干片大风扇一起来回摆动,送风纳凉也是极好的。
六月初一,太医王家的马车如约来贾府接黛玉、晴雯去王府小住。贾母也没法推拒,凤姐心知老太太不放心,便吩咐平儿亲自将人送到王家,打点好下处再回来。
平儿在车上对晴雯说:“琏二奶奶约莫在七月初发动,她忧心赶上乞巧节,生的日子不好。若是吃一贴安胎药,只怕又留到七月半,就更不好了。还请晴姑娘得空问问你师父,有什么法子避到八月去。”
晴雯心知此事攸关重大,不敢随意应承,只说:“我先替二奶奶问问,若有好法子,我回去立刻告诉你。”
平儿喜道:“多谢晴姑娘了!”
经过王君效的精心调养,按需配药,黛玉的病情已经缓和许多,不再彻夜难眠,每天都能安睡三个时辰,气色也好了许多。
至于晴雯问如何让妇人延迟生产的事,王君效反倒说:“尊府二奶奶怀足月了,若再逾期生产有可能会导致难产,倒不如按摩催产,把孩子生在六月底。”
师母白芍又亲自手把手教晴雯,如何给产妇按摩催生,晴雯也认真学了。
黛玉原本还担心会在王府见到表哥,哪知外太公嫌弃儿孙子侄多,沸反盈天地闹腾,只与老伴儿两个单独住在皇城脚下。
也不知为何,黛玉有些怕再见王表哥,可是眼前不见,心底却莫名惦念起来。
说来表哥主动为她做了好些事,自己都没能好好感谢他。许诺给他的谢礼,也一直没有动手。
黛玉心生惭意,深知在贾府人多眼杂,不便做外人的女红,便想趁每月初一至初五来王府小住的日子,将王表哥的礼物拾掇出来。
表哥是禁廷侍卫,文人用的扇套、荷包对他而言大抵无用,不如做鞲蔽好了。鞲蔽即是护臂,经久耐用轻巧便携,可以保护武人手腕少受伤害。
六月初一晚,恰是五星聚合之夜,黛玉夜观星辰,深受启发,打算用帝释青的素锦为底,以赤、白、黄、橙、绿五色彩线绣了一幅五星合聚图。
在打了底稿后,黛玉一边精心绣制,一边想办法锦上添花,在星云之间,点缀了踏火焚风的麒麟章纹,又刺了“天星郎将,护国佑民”八个篆字。
她想象着王表哥缓带轻裘,腕缚鞲蔽的样子,一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郎跃然眼前,迎着朝阳冲她笑:“表妹!”
黛玉羞赧垂眸,一股热意从面颊蔓延到了耳根下,她望向镜中自己双腮通红,犹似桃花映日,复又低头不敢再窥,只拿着鞲蔽颠倒细看,唯恐有不足之处。
回到贾府后,晴雯依照师父、师娘传授的按摩法,一日不歇地帮凤姐按摩催生。六月二十四下晌,凤姐顺利诞下千金。
贾母虽遗憾凤姐头胎生的不是儿子,但是重孙女生的日子不错,天缘凑巧赶上了荷花生日,便给她取了个贾荷的大名。平儿去庙里替主子上香添油还愿,回来后又发了一波赏钱。
因晴雯劳苦功高,独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钱。晴雯也没领,依旧先存在凤姐这里。她暗自感慨,经过她一手按摩,竟让前世的巧姐儿就变成今生的荷姐儿,真希望荷姐儿从此福慧双全,美意延年。
宝玉对黛玉暗中保护自己的事一无所知,见贾母心情不错,趁机提议把他母亲王夫人接回来,给荷姐儿做洗三。
贾母并未同意,只说等省亲别院落成再说,宝玉只得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