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可别闹出事来。”宝钗干劝了两句,无人听她的话,自觉无趣就退了出来。
莺儿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无人,对宝钗说:“姑娘,王公子的丫鬟,那个叫永龄的,就是西角门上卖线的游贩子。上月初一我买线打络子,就瞧见晴雯找她买了两样线,偷摸递给她一封信。十五那日又瞧见紫鹃找她买了把小篦子,也递了信给她。你说会不会林姑娘与她的侍卫表哥私下里……”
宝钗听了这话,豁然开朗之余,又不禁露出一丝讽笑:“怪道又是抢匣子,又是送风扇,原是赶着为心上人撑腰来了。”
“姑娘既看不惯她抢风头,何不把这事捅出去?”莺儿说罢,抿嘴而笑。
“这话可不能从你我的嘴里说出去,没得堕了品行。”宝钗拿扇子遮住半张脸,悄悄对莺儿说:“让袭人知道便罢,咱们只站干岸儿。”
主仆二人摇着扇子来到了绛芸轩,袭人正在窗下整理宝玉的生辰贺礼。宝钗趁势将话题转到王家公子送的礼物上。
袭人托着手里的怀表笑说:“宝玉原有一块珐琅珍珠怀表给了林姑娘,可林姑娘又把表弄丢了。宝玉还成日叹说可惜。可巧今天又得了一模一样的,天道好轮回,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那可真是巧了。”宝钗瞧了那怀表两眼,心中已然笃定,这个王公子城府不浅,对林黛玉有志在必得之心。
因今日太过热闹,晴雯不得不放下医书,埋头倚在炕几上做针线,里间三个人聊天的话,她在耳房听不到,但总有一两句不中听的心声,飘进了她耳中。
袭人心里想:“晴雯帮着林姑娘与王公子私相传递,竟嫌疑避讳都不顾。只要我向王夫人透出个一二分,别说晴雯死定了,林姑娘的名声也污了,再也做不得宝二奶奶,那我也就趁愿了。”
宝钗想的却是:“……情人终成眷属,也算功德一件。我入宫无望,脸面丢尽,若不争上宝二奶奶的位置,只怕薛家就泯然无存了。”
花绷上的绣线猛地被晴雯拽断了,她撂下花绷,急匆匆地往西厢去了,得赶在花袭人告密前,让林姑娘想出策应的法子。
西厢中,姑娘们还围坐在五福风扇旁谈笑,晴雯假托老太太有事叫黛玉,将她带出门来。
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回廊,晴雯将此事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打宝姐姐亮出她的金锁,我就疑心她内里藏奸,岂料她钻营笼络人心便罢,还想暗箭伤人。”
“姑娘,你看这下可怎么办?”晴雯心急如焚,在地下团团乱转。
黛玉沉心思忖片刻,拉着晴雯的手说:“我有主意了,趁永龄还在这儿,你按我的意思办。”
听到黛玉面授机宜,晴雯又是惊叹又是疑惑:“为何要等到五月初一才办?”
“捉贼拿赃,她们必要抓现行才好回话。”黛玉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勾起唇角道:“而我们就是要故意卖破绽出去。”
那一边袭人斟酌好言辞,到王夫人上房去了。王夫人午歇刚起,正捧着茶漱口,袭人忙抢过痰盂递了过去。
王夫人见是她,皱眉问:“你怎么不伺候宝玉?来做什么?”
袭人看了看金钏玉钏两姐妹一眼,神色凝重,小声道:“我撞见了一件要紧的事,不知怎么办,还求太太示下。”
王夫人疑心是宝玉与人作怪,忙喝命屋里的丫鬟都出去,等人都走干净了,才问:“可是宝玉有事?”
“倒与宝二爷毫不相干,是林姑娘的事。”袭人压低了声音,将宝钗、莺儿的话转述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登时脸色一变,两手揪紧了裙摆,恨声道:“都道丧妇长女,无教戒也。而今正应了。虽说老太太护她同眼珠子一样,到底疏于管教,宝玉总说他林妹妹如何巧,我心里却很看不上她的乖张样子,跟她母亲当年一个模子出来的。
未嫁之前贾敏就与潜邸时的陛下交游唱酬,傍花随柳草行露宿,大不成个体统。没曾想她女儿生得娇弱,也是个不安于室的狐狸精,小小年纪怀春思汉,真真没廉耻。”
袭人心中暗喜,嘴上却叹道:“这事我本不该提,若因此害了林姑娘,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求太太拿个主意,将那些纵容主子私相授受的刁奴恶仆,抓个现行,该卖的卖,该撵的撵,如此才能保全林姑娘的脸面。等再过两年,太太再做个好媒,好生打发林姑娘出门子,也算尽了舅母拳拳爱护之心了。”
“我的儿,她那样不检点,还难为你还为她周全遮掩。”王夫人拉着袭人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也只好叫几个小丫头替她受过了,但愿她物伤其类,能收敛脾性,再不要勾着我的宝玉做张做智了。”
袭人摇头道:“林姑娘自打从扬州回来,认了王家表哥,就再没与二爷怄气拌嘴了,也少往绛芸轩来了。”
王夫人颤声道:“阿弥陀佛!她远着宝玉,断了老太太的念想,也算我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