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不真正相信神明的存在,这次战事对于老将军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将强大的军事武力渗透至全国的机会,一个改·造白海公国的机会。
战·争狂,总是很容易在上位军·官中诞生的。
尤其是当老将军知道,那个机密工坊中藏着的东西,足以令白海公国,成为比钢泽更为残·暴的战·争机器。
而公爵,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公爵不退不避,既没有表明支持的态度,又给一名宫廷匠人以国师之位,让他去牵制旧海神教成员。
摆出这样公平的态度,是因为公爵,什么都不愿放弃——
机密工坊很重要,而同时,如果能得到真正的海神使者的帮助,那么公爵的权柄,便会更为稳固。
看着这这些纷纷杂杂的人性,扶晔却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他按部就班地做出计划,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等完成了严密的防范布置,到那时,自己也就可以离开这片土地了。
近来,这种倾向仿佛越来越明显,反而让他开始害怕。
害怕回忆起意识深处,遗失的那些记忆碎片了。
宽阔的圆桌之上,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金发青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海浪般的金色长发,在渐渐露出橙红的落日映衬下,变得有如绽开的玫瑰,靡丽而热烈。
笑着,扶晔忽而释怀了。
他仍旧对身边之人、对素不相识的人们,怀有保护欲。
仍然想要去完成,海神教大长老的心愿。
仍想要保护他的造物,不愿见到人鱼族,受到伤害和利用。
而在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当他想起清决的时候,心口那仿佛被揪住一般的疼痛。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但是这令人落泪般的苦涩,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只是这样的一抹希望,便足够了。
夕阳拖下一道道拉长的影子,落日火红,时间已至傍晚。
扶晔止住了笑意,在所有人或诧异或沉默的视线之中,灰眸扫向了公爵。
面对着不发一言的公爵,新晋国师第一次,用审视般的神情语调,开口道:
“虽然您赐予了我国师之名,可是时至今日,我却还未在海神教众多教徒面前,坦言过我曾经的经历与信仰。”
公爵微微拧眉,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超出控制。
此人的国师之位,是一个明明白白的交易。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位无根无底的年轻人,没攒下任何资历功劳,当不上国师。
他用这个位置,捆住对方的唯一目的,就是赌对方,真的能让人鱼族,为自己所用。
只要借着国师这道桥梁,能和人鱼族沟通上,那总有一天,他能让手下那批研究员,捕捞到幼体的人鱼。
到时候,他就能钻研出,人鱼族强大的原因,甚至是长寿的秘诀了。
扶晔沉沉地盯着,公爵那双平静的蓝眸,忽而笑道:
“既然大长老已经答应,倾尽海神教全力,保护公国免于入侵。”
“那么我觉得,这刚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借着这场守卫战,让所有海神教成员、所有白海公国的军民,都目睹神明的仁慈与光芒。”
金发青年站起了身,张开双臂,大笑着道:
“这正是一场光辉之战!”
“在神明的面前,又岂有国别、军民之分?兵刃相向已是不敬,又怎么能让神使,屈从于世俗的军部派遣之下。”
“因此我提议,军部以海神教成员为核心,进行重组。”
“指挥权只有还予神明,才是赢得这场光辉之战的,唯一途径。”
“砰“!老将军猛地拍向桌面。
公爵冷笑一声:
“战争可不是儿戏。”
扶晔轻轻勾起了唇角,听着脑海之中,机械音的报告声。
夕阳将落,他站于明晃晃的灯火间,声调变得平和,仿佛是在向什么人诉说道:
“你知道吗,那日海神的使者,向我展示了祭典路线的尽头,藏于工坊区内,那些不该存在的秘密。”
“这不是我非要强求。”
“只不过,我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神明的使者、和所有豁出命去保卫公国的教徒,他们的将领,是一位值得托付性命的可信之人。”
老将军大怒:
“一派胡言!这就是你一个外行神棍,想要夺取兵权的理由?”
“没有一个让我服气的人选,别以为你可以靠两张嘴皮子,就能服众——”
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动静,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和皮靴坚硬的脚步声,从露台之下传来。
“如果缺的是这样一个人,请公爵大人允许我自荐,为保卫公国而赶赴最前线。”
陌生的低朗男声,从台阶上响起,还带着微微的喘息。
扶晔转身,意料之中,看向那位他只在「角色面板」上,见过的年轻人。
对方分明长着一副聪明人的模样,可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十分的粗旷,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满不在乎似的。
可这人,偏偏在乎一件事。
夜幕降临。
新晋的白海国师,终于等来了最后关键的那一人。
他开心地笑了,神色轻快:
“哈哈!这正是现在的我们,最需要的巧合。”
“毕竟这一切,都是神明赐予我们最好的缘分,不是么?”
扶晔知道,快马赶赴都城之人,唯一在乎的,是保护这片他出生与成长的土地。
而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松下了一口气。
那份,自从他目睹梦中的深海场景后,心口沉沉挥之不去的心结,也仿佛挥去了些许。
或许终于,他也能保护重要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