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动。
因为你知道那一开始的关注,不是因为好意,是因为怀疑和警惕。
但即便如此,你也说了句“谢谢”。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不散疲倦。
可又睡不着,也不想再睡,便只眯着眼放空思绪。
良久,可能也没有很久,丹枫问你:“我听见你在呼唤母亲,梦见她了?”
“…嗯。”
“既然醒了,就不要多想。”他安慰人的方法总是很奇特,“那样的母亲,不值得你去思念,不值得你流泪。”
“她曾经也很温柔,如果不是药王秘传…”
“没有药王秘传,也会有别的让她堕落。”丹枫十分理性,指出既定的结局,“每个人的承受都有极限,她只是想逃避,想毁灭。”
“闭嘴。”
你又流下眼泪。
“你说的,我都知道。”
“…不要再和我提她。”
丹枫蹲下身,擦了把你的脸,黑色的丝质手套吸不了水,眼泪全数滑过他的指腹和手腕。
你偏了下头,脸颊随着动作蹭过他的手心,直视他的眼眸。
他好似这才意识到你是个病人,不熟练地用摇篮曲般的嗓音,在你耳边轻声细语:“那就不提了。”
“从此以后,若你想起父亲一词,便去想那个平时撰写文稿,正替你煎药的男人。若想起母亲这个词,便去想山川河流,想脚下这座不朽的仙舟。”
你有气无力道:“你一个持明,为什么用'不朽'这个词…你是不是在咒罗浮啊…”
丹枫似乎没想到会被这么反驳,愣了一会,才无奈地轻笑一声。
你感觉眼睛烧得痛,闭上歇息了。
许久后,这次真的是过了许久,外头又传来长翎的脚步声。
丹枫大抵是以为你睡了,脸凑近些许,道:“快些好起来吧。”
*
服了几日药,烧果真退了,伤似乎也好得快乐些。
白珩和镜流一齐来看望你。
而镜流因为“旧仇”被拦着,后来又被龙尊开恩放入,这就不细说了。
总之她们还是把你当小孩儿那样,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一瓶甜滋滋的果奶递到你面前,“妹妹尝尝这个。”
“呕。”闻到这味道,你生理不适起来。
白珩还以为奶坏了,跟着左闻右闻,直到你解释长翎买了太多,这才停下。
“那吃点别的?”
你摇头,“不了不了,再多吃一点我的肚皮就要爆了。”
白珩耸眉,“真是的,养病躺在床上,顿顿吃太多会积食的。你爹看着知书达礼,怎么这个都不懂!”
说完,就一改邻家姐姐的形象,气势汹汹地找人理论去了。
好可怕啊,长翎那么大的人了也要被狐人姑娘说教…
诶,等一下,长翎也很年轻,他和白珩谁大谁小都不一定呢…
你有点想问问她的岁数,但一看到镜流那张世外仙一般的脸,又猛然想起这是个不礼貌的问题。
而镜流正在替白珩整理赠礼,分类摆好,十分严谨。
敏锐地察觉到你的视线后,她抬起头问:“怎么了?”
你掩饰道:“有点好奇你手里的书。”
闻言,她把书正对着你,上面赫然写着《谛听的小烦恼》
哇,谛听…
你有幸见过一次,毛茸茸的小家伙,实在可爱得紧。
顿时也有了点兴趣:“里面讲的什么呀?”
你只是想让她说说简介,但镜流貌似误解了,直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念起来:
“从前,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谛听,穿着雪白靓丽的袄子,和一众红谛听区分开来。”
这似乎是个睡前小故事。
能让大剑豪给自己念童话…实在稀奇啊。
故而,你决定珍惜机会,顺其自然听她讲下去。
“某天,它在路上走着,突然发现草丛里蹲着一个慌张的金人。”
…啊?金人?
“助人为乐的小谛听问:金人先生,请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金人悲伤道:我突然拉肚子了,只能就地解决,可是没有带纸。”
“说完,金人看上了谛听柔软的袄子,一把将其抓住…”
?…这都什么东西?
“第二天,金人又非常不巧地拉肚子了,且又没带纸。”
“正好,他看见一只小黄狐狸,就将其招呼过来:喂,小狐狸,来帮帮忙!”
“小狐狸走过来,抖了抖身上的黄袄子,哭道:你忘了吗,金人大哥,我就是你昨天遇到的白谛听啊!”
“…啊啊啊!”你受不了了,“可以了可以了,别念了!”
用那张冷清的脸讲出这么奇怪的童话,总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谁知一激动,又不小心碰到伤口。
虽然这点触碰没什么大碍,但不妨碍你被痛得酸爽不已,差点拧成一条麻绳。
好在镜流及时把你掰正了,以免又碰到胸口伤触发连锁反应。
这么一折腾后,你半死不活地靠在床头,金鱼般喘了两口气。
注意到你嘴唇有点干,镜流拿了水,是十分纯净的清水。
应当是顾忌到你对果奶的排斥。
她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也是个好人。
愿意给你讲故事,帮忙照顾你。
你想起之前法堂上的事,弱弱道:“…对不起。”
镜流:“为何道歉?”
“前队长问我你的剑里有没有杀意时,我犹豫了。”
你深深低下头,“我不该怀疑你。”
“抬起头来。”
镜流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澜,却暗含某种力量。
“是我自己拔的剑,也是我自己踏入公堂。这都是我选择的后果,也是我该承担的风险,与你无关。”
“并且,我们之间也没有熟悉到可以完全信任彼此。”
她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而且这最后一句,虽然听着不是好话,但是…你并不生气,也不难过。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仿佛一面镜子,映出万物姿态,很少被喜怒哀乐扭曲。
这样的人虽冷清,但总比多变的人要好上许多。
你莫名地说出了'越界'的话:“那以后…我们可能做到彼此信任吗?”
“这不能确定。但你可以尝试。”
她依旧身姿端正地坐在那里,是孤高的霜,亦是宁静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