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海因茨动了动,才爬起来,就听见一个熟悉得瘆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好玩儿吗?海因茨。”
阿德里安站在那里,一手持鱼竿,一手提着木桶,他今天难得没有穿军装,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结实的小臂,整个人显得冷峻而挺拔。
劳拉穿着裙子跑得要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了,于是他只能先收拾了东西再跟过来。
一想到这个,阿德里安就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如果不是他们突然打岔的话……
海因茨抬起头,就看见他这位兄长徐徐走了过来,那双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尘不染的靴子停在他跟前不远处。
男人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是很冷淡的灰蓝色。
接着,那双靴子动了动,随即阿德里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今天是来钓鱼的,没想到你变成了条鱼。”
海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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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降临,气温逐渐下降。
海因茨因为落水身上全湿透了,只能光着膀子披着大衣,坐在篝火旁烤他的衣服。
威尔曼去湖边杀鱼了,阿德里安和劳拉正在拾掇树枝搭烤架,只有海因茨像个无所事事的巨型电灯泡。
“再往下一点。”阿德里安说。
“哪里,这样吗?”劳拉往下动了一下。
“不对,再往左一点。”
劳拉又动了一下:“这样吗?”
“嗯,差不多了,”阿德里安直起身子打量了一下,握住树枝,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蹭过劳拉的手背,“不过再往右一点就更好了。”
海因茨:“……”
这和一开始有什么区别吗?
现在这俩人在海因茨看来,就像是互相开屏的孔雀。
实在是受不了了,海因茨把干得差不多的衣服穿了上去,打着手电筒去湖边找威尔曼。
循着哗啦啦的水声走去,丛生的野草和茂密的树梢,黑黢黢的影子忽然闪现,海因茨看见在漫天星光之下,有人坐在波光粼粼的湖边,身披满月的银辉,俯身探入水中,像在打捞镜子里的月亮。
一尾银鱼从水中跃出,水花四溅打湿了威尔曼的脸,水珠沿着金色发梢缓缓滴落,亮晶晶得如同碎钻闪烁,从高挺的眉骨落到脸颊,湿漉漉的痕迹蜿蜒而下,他微张着口,嘴唇是淡红的颜色。
海因茨移开了视线。
“你……”他忽然莫名有些烦躁,“你弄好了吗?”
“什么?”威尔曼老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但这位少爷一直不开口,他以为他是嫌脏不肯靠近呢,“弄好了,都在这了。”
威尔曼指了指旁边的小桶,然后起身拎了起来,打算往回走。
海因茨一动不动
“……你不走么?”
“你先走。”海因茨梗着脖子道。
“我提着东西,不方便,”威尔曼耐心哄道,“你走在前面给我照亮路。”
“我……”海因茨欲言又止,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就走。”
走了一段路,前面手电筒的光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还格外有节奏。
威尔曼:“……”
他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会儿天,然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海因茨,你怎么走起路来一米七一米八的?是因为早上摔着了吗。”
年轻男人的背影有片刻的凝固。
海因茨忽然暴躁起来,语气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还不是因为你的裤子太勒!”
“勒吗?”威尔曼下意识往下看了看,随即摇头,“不会呀,虽然是量身裁剪的衣裳,但我和你的身形差不多,难道是因为你臀围比较大?”
“……”海因茨咬牙切齿,“有没有可能不是后面的缘故。”
“前面?”威尔曼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卡裆吗?”
两人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不是……”威尔曼正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误会大发了,但他能说什么,难道比起夸对方屁屁很翘,称赞他像个男人一样雄壮威武就会更好吗?
这位少爷听了估计会直接在湖边把他就地杀了埋了吧。
还没等威尔曼憋出句什么,海因茨已经一米七一米八地往前走了,头也不回,背影很潇洒。
月光笼罩而下,映出年轻男人雪白的耳根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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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
几个在湖边露营的年轻人搭起帐篷,躺进松软的被褥里,仰头看见漫天星子。
威尔曼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他晚餐吃了一整条烧焦的烤鱼,因为他姐姐告诉他:“在我把阿德里安追到手之前,就算他做出来的是坨答辩,你也得给我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现在因为劳拉要和阿德里安发展纯盖被聊天关系,威尔曼不得不顶着海因茨嫌弃的目光,和他挤在一个帐篷里睡觉。
“你觉得他们今晚会发生点什么吗?”耳边冷不丁忽然传来海因茨幽幽的声音。
威尔曼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只见海因茨裹成一条粽子,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怕什么,总之裹得紧紧的,伸着脖子和他说话。
“……不知道。”
“你觉得他们会在一起么?”海因茨淡淡问道。
“为什么不会?”威尔曼盯着帐篷,心跳忽然慢慢地加快,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你哥哥他……看起来,是有这个意思的。”
过了很久,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
“你知道阿德里安……我哥哥他说什么吗?”海因茨的语气平静,“好几年前了,庆祝我们从军校毕业那晚,他说真可惜,你姐姐好像不太记得以前在海德堡的事情了,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她是那样地吸引着他。”
海因茨说道:“真奇怪,不是么?原来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
威尔曼沉默了一阵,感觉喉头滞涩,他鼓起勇气,缓缓道:“或许……是很早就已经喜欢了呢?像故事里的那样,爱而不自知,友情和爱情,本就模糊。”
“你是在暗示些什么吗?”海因茨转过头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泛着幽蓝,带着直指人心的锋芒,“威尔曼,告诉我,你对我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如果我说是的话,”威尔曼不敢转头看他,盯着帐篷顶道,“你会生气吗?”
然而海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敢再说一次那句话吗?即使我生气。”
“什么?”威尔曼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看他,海因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
威尔曼犹豫了一会儿,也坐了起来。
海因茨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柔顺的金发垂下来,那往常锐利深邃的眉目看起来温和了不少,他的脸很小,低着头的时候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从上往下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
“我喜欢你。”海因茨说。
威尔曼的心跳忽然一滞,接着便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海因茨看着他:“ ‘我喜欢你,但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这句话你能跟我再多说几遍么?”他说,“说多了,或许我就不会生气了。”
两人沉默地盯着彼此,眼中情绪翻涌。
“要跟我试试么?”半晌,威尔曼声音发颤地开口,像是溺水之人心跳如擂鼓,但他再次鼓足了勇气,“试试……接吻。”
又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间,他终于听见海因茨的声音。
“……好。”
他已濒死多时,他却将他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