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请宽恕我在思想、语言和行为上所犯下的过错。我向全能的天主和您忏悔,我已经有26年没有忏悔了。”
忏悔室内,年轻女人跪在阶前,神父坐在与她一帘之隔的椅子上。
神父在胸口画十字开始祷告,忏悔礼结束后,那个苍老慈祥的声音问道:“我的孩子,愿意告诉我你的罪恶吗?”
“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女人低下头,“对一个错误的男人产生了爱情和欲望。”
“你为什么认为这是错误的?”
“因为……他的身份。”
他们之间隔着的并非是一座山或一片海,虽山海可平,然国恨难忘。
但女人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这罪恶般的美貌,在战乱中苦苦挣扎求生,尚且自身难保,又何谈家国仇恨?
当巴黎沦陷的时候,这唯一朝她伸出援手的男人,既是加害者也是救世者,纵然只是偶然短暂流露的珍贵温情,但她已然可耻地生出了爱情与欲望。
从女人紧闭的双眼、蹙起的眉头和交握着的双手,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正在经历多么激烈的斗争。
“你们是自由之身吗?不受家庭婚姻、世俗礼法所束缚。”神父接着问道。
“是的,我曾经的丈夫不幸去世了,而他……亦没有妻子和恋人。”
“他是否对你有同样的爱情和欲望?”
女人沉默了,半晌,她回答道:“他渴望着我,正如我渴望着他。”
“你是否因为畏惧流言,而认为这样的爱情和欲望是错误的?”
“是的。”
于是神父闻言笑起来,那低沉苍老的声音穿过低垂的幕帘,但罕见的是,女人没有看见他胸前的十字架,比起神明,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慈父。
“那么我的孩子,你今天来此向我忏悔,是想要真心悔过、以改正你所认为的这个‘错误’吗?”
“我……我不知道,我感到迷茫,主啊,请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
“渴望爱情和欲望,是人的本能,怎么会是错误呢?如果得到它们,会令你感到快乐吗?”
“当然,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现在的我感到快乐了。”女人有些激动地捂住脸,指缝间流出泪水,“那么神父,请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渴望这样的……但主会因此惩罚我么?”
“不,”神父温柔笑道,“主是仁慈而贤明的,人间的流言蜚语并不会影响它公正的判断,它永远不会惩罚和拆散每一对勇敢追逐爱情的自由男女。”
盛夏七月,雨季来临,伴随着高温和雷雨。
莫嘉娜才离开教堂,原本晴朗的天空便忽然乌云密布,走了几百米,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
她在雨中奔跑,心跳如鼓点。
冰冷的雨丝打在她微微发热的脸上,也变得滚烫炽热,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和颤栗。
雨势渐大。
等莫嘉娜快要回到家时,雨已变作倾盆大雨,她虽然撑着伞,但仍免不了被弄湿了衣服。
天边浓云擦着滚雷,狂风骤雨忽然而至,天地陷入黑暗之中。
她摸黑打开了门,室内同样一片漆黑,暴风雨来了,大雨幕天席地,她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猛然昏暗的室内如白昼通亮,接着雷声骤起,一道紫色闪电在她身后不远处劈下,乍起雷声惊得她一个踉跄往前扑。
莫嘉娜惊叫一声,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到,重重摔倒。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没事,只是一道闪电而已。”男人说着,一边搂紧了她,一边伸手关上了门。
莫嘉娜抬头看他,仿佛惊魂未定。
周末,军部无事,莱文原本正躺在卧室闲闲地翻书。
天幕低沉,雨势渐大,他便起身去关窗,冷不丁远远瞧见在滂沱大雨中奔来一道纤细模糊的人影,他立即转身下了楼。
在哗哗雨声和闪电中,他听见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看见摇摇欲坠的身影,他下意识上前扶住对方,触到温暖柔软的肌肤。
湿漉漉的水迹蜿蜒,到处都湿了。
怀里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潮湿而柔软,带着某种受惊后小鹿般的仓皇无助,她站在那里,浑身湿透了,海藻般茂密的长发垂在肩头,像是一条刚化作人形上岸的美人鱼。
莱文从小就不喜欢童话,认为它们愚蠢又无聊。
那个时候海因茨还没有出生。
阿德里安喜欢读《费切尔的怪鸟》,讲的是三姐妹和三个鸡蛋的故事,除了尽头的那个房间,女孩们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房间。
他亲爱的弟弟认为和巫师斗智斗勇并成功将其反杀的小妹妹聪明勇敢,并且丝毫不害怕那个装满了尸块的盆子,所以他长大以后喜欢上了劳拉那个古怪的姑娘。
但其实莱文偷偷地喜欢《海的女儿》,里面的人鱼公主勇敢又美丽,她追逐爱情时热烈而大胆,在彻底放手时干脆又决绝。
说起来风流多情的浪子竟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实在是可笑,但这是独属于莱文自己的秘密,连他最亲爱的妈妈迪特里希夫人都不曾知道。
他喜欢一切漂亮的人和事物,带着欣赏和赞许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此时他注视着莫嘉娜,他在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
“你还好吗?都弄湿了……”男人说。
原本揽住她的手松开了一些,扶着她站直后,他忽然局促起来,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似乎是想触碰她,但最终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说这话时他的喉结轻微滚动,看向她的眼神在忽明忽暗的室内显得低沉和压抑,他好像在说她的衣服湿了,好像又在说别的。
雨水滴滴答答,沿着伞往下流,女人微湿的鬓发和长裙,底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饱满如凝脂,她的面孔潮湿而白皙,她有一张红润的唇,仿佛雨中湿透的玫瑰。
莫嘉娜好像突然意识到些什么,她颇为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襟,忽然脸红起来,含糊说了句:“我、我没事,谢谢你。”
“擦擦吧,”男人说着,递给她一条毛巾,“否则容易生病。”
莫嘉娜有些僵硬地接过,她下意识转过身去,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擦拭着。
停电了,莱文摸索着点亮了一根蜡烛,丢了火柴,他回过头来,就忽然看见这么一副生动的美人图,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女人站在昏黄的烛光里,正垂眼撩起湿发擦拭着,不经意间露出底下一截雪白的后颈,似有千种风情,在墙上勾勒出一个妩媚精致的侧影,惹人遐想。
她被打湿的后背,隐隐透露出细带的轮廓,那是女人的内衣。
这个词语突然浮现在莱文的脑中,仿佛是被火焰灼烧,他一瞬间忽然口干舌燥起来。
像个年轻鲁莽的毛头小子。
他感到一阵烦躁不安。
雾气氤氲,打湿的手掌触到冰冷的镜面,露出镜中模糊的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