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附和点头:“是呢,反正比咱们强。”
片子上面其实看不出太多东西,宋渔收起来放好,又问:“手术日期定了吗?”
邹勇军说:“定了,后天晚上。”
“嗯。”宋渔在床位坐下,给冯秀美吃定心丸:“我看了,没什么大事,等手术做完,一个多星期就能出院了。”
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仿佛刚才在楼道口火急火燎地人不是她一样。
冯秀美笑起来:“是吧,我也觉得没什么事。就是你邹叔太夸张了,非得把你给叫过来。”
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都黑了,于是催促道:“老邹,你快带他们出去吃晚饭。”
宋渔蹙眉:“行了,你快老老实实躺着吧,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操心。”
又坐了一会儿。
或许人一病了,话就变得很多,冯秀美先问余宵的年纪,又问他在哪工作,后来聊到宋渔前段时间从上海带回来的糕点,说是味道很好。
“有机会再给你买。”宋渔帮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我和余宵先去吃饭,然后给你买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冯秀美摇摇头:“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宋渔的语气不容置噱,而后看向邹勇军:“邹叔……”
邹勇军听懂她的意思,连忙摆手:“我留下来陪你妈,她这还输液呢,离不开人。”
“行,那我等会儿给您带回来。”
宋渔拉着余宵离开,风风火火地走到电梯口,突然一改刚才地冷静模样,腿脚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幸好余宵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把人捞起来,避免了一场意外发生。
宋渔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大部分重量都压上去,声音像是堵在喉咙里:“余宵,我好害怕。”
身为医学生,尽管是研究动物的,可道理都懂。
冯秀美这病算不得绝症,又发现得早,只要手术成功,根本不会对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但宋渔还是怕,怕她手术出问题,怕失去唯一的亲人,甚至怕她要是没发现这病该怎么办。
在生死面前,曾经的争吵全部变成了懊悔和后怕。
“你说我为什么要跟她吵啊,她这病就不能生气。”
直到坐进车里,宋渔的手脚仍在发抖。
余宵越过扶手箱,将她冰凉的手握紧掌心,无声安慰,却胜过一切。
没人比他更能体会到这种担心失去亲人的感觉。
甚至,他真的失去过。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宋渔深深呼吸,又缓缓吐出,拉过安全带系好:“走吧。”
约好的电影泡汤了。
没人会不识趣地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
吃过饭后,宋渔又回了趟家,把银行卡全部翻出来,以备万一。
晚上,她坚持要留下来陪护,把余宵和邹勇军全都赶回去了。
深夜,宋渔躺在椅子拆成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毫无睡意。
隔壁床大姐睡觉打呼,鼾声如雷。
大冬天的,宋渔却觉得心中燥热不已,实在躺不住了,她干脆翻身坐起来,确认过冯秀美的状态,披着外套走出病房。
走廊此刻安静到了极致,只留几盏等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显得更加寂静幽暗。
宋渔一路穿过走廊,最后坐在邹勇军上午坐过的椅子上,看着两侧电梯显示屏上发着幽幽红光的“1”,脑中闪过的却是二十几年来,母女间相处的点滴。
冯秀美会给她扎漂亮的小辫,买最时兴的公主裙,会在每个潮湿燥热的夜晚,坐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给她洗澡。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好,热水器都是后来安的,在那之前,她洗澡都是用一个大红盆,夏天为了防蚊,冯秀美就在盆里倒几滴花露水,清凉凉的。
工作性质使然,宋永长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不超过两个月,冯秀美独自把她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
人大约都是这样,总是忽略那个付出最多的,因为习惯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渔站起身,踩着月色,重新回到病房。
刚坐下,突然听到空中飘来一声呼唤:“小渔。”
她赶紧起身,走到病床边,俯身询问:“我在,妈,怎么了?”
冯秀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宋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把枕头竖起来垫在她身后:“这样行吗?”
“没事。”冯秀美拍了拍她的手:“你坐下,妈有话想跟你说。”
“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不行,就现在说。”
冯秀美还是那个冯秀美,性格强势,脾气火爆,决定的事不容反驳。
顾及到她的身体,宋渔怕又惹她生气,顺从地坐到床边:“我听着,你别激动,慢慢来。”
“有件事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可躺到病床上,忽然就想通了,又不是我做错事,我凭什么吃这个苦。”
宋渔没懂她什么意思,默默听着没有搭话。
“万一我出不来……”冯秀美没说下去:“我不想到死都跟我女儿隔着一层。”
宋渔皱了皱眉,轻轻喊了声:“妈。”
冯秀美继续说:“我知道你爸死了,我又嫁给你邹叔,你心里别扭。但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我问心无愧。”
“小渔,那年,你知道为什么家里来了那么多要债的吗?”
宋渔微怔,喃喃道:“不是船工家属吗?”
“是,也不是。”
听到这话,宋渔终于察觉出不对:“什么意思?”
沉默几秒。
冯秀美才又开口:“他在外面赌输了,那些人里,还有来要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