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陆思渊动也没动,身体绷直,像跟杆子似的戳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后,余鸢把手中的半截吉他往地上一扔,转身进屋去了。
铁门撞上的时候,发出“咣啷”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再度热闹起来。
伴着身后的议论声,宋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刚才离得远没注意,靠近后她才发现,陆思渊居然在发抖。
他把头埋得很低,宋渔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于是猜测他是不是在哭。
议论声还在继续,有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子丝毫不避讳。
“哎哟,她这话说得可真狠呐,拿像个当妈的样子哦。”
“这么大的男孩子,要面子的嘞,她这样说也不怕跟孩子离了心。”
“……”
宋渔能感觉到陆思渊抖得跟厉害了。
她试探着捏住他的袖口,轻轻扯了扯:“陆思渊……”
人群中传过来的话更难听了。
“她一个当小三的,还指望她对……”
宋渔猛地转身,大声打断她:“阿姨!”
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抚着胸口,抱怨道:“你这孩子,喊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宋渔第一次没有笑脸相迎,语气冰冷又生硬:“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时间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
赶人的意思显露无疑。
有其他人也觉得刚才那些话有点过分了,出来打圆场:“哎哟,可不是嘛,差点忘了,我灶上还炖着东西呢。”
此话一出,陆续有人出声应和。
聚集的人群彻底散了,饭菜香气从各家各户地窗户里飘出来,回荡在巷子里。
只留下两人站在满地狼藉之中。
宋渔不自觉地放低声音:“陆思渊,你…还好吧?”
陆思渊没有说话,他微抬了下头,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沉默地捡起两段吉他,试图把它们重新拼起来。
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外壳上七零八落的孔洞明明白白地宣告了它的死讯。
或许余鸢早就不记得了,这把吉他是她送给他的小学毕业礼物。
当时她还开玩笑说:“会弹吉他的男孩子肯定在学校特别受欢迎!”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余鸢就不肯让家里出现任何与音乐有关的声音了,她决定要带着儿子搬回老家的时候,还是陆思渊苦苦哀求着才带上了这把吉他。
当初明明是她把他带上了音乐这条路,送他去各种补习班,弹钢琴,唱声乐,时常搂着他笑说:“我儿子以后是要当大明星的。”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宋渔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嘴里喃喃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
后来干脆也蹲下来帮他一起捡碎片。
“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青石板上,晕出一个墨色圆点。
陆思渊抬手飞快地在眼睛上蹭了下,丢下吉他起身就走。
宋渔愣了下,赶紧起身就追。
他腿长,走得又快,宋渔一路小跑出去很远才追上。
“陆思渊!”
追上去后,她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握住陆思渊的手,拉着他走到巷子口前的老槐树前坐下。
正值晚饭时间,各家各户都忙着,这里反倒成了片清净之地。
两人并肩坐着,忽而都陷入了沉默。
太阳彻底落山了,只是天还有着光亮,碧蓝万顷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却莫名透着股凉意。
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有几片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掉在了陆思渊头上。
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仍旧呆坐着,视线聚焦在斜前方一点。
宋渔低下头,突然看到手里还攥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那瓶可乐。
她咬了下唇,伸手递到陆思渊面前。
对方没接,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她。
宋渔有点急了,直接拉过他一只手,二话不说就把瓶子往他手里塞。
直到此刻,陆思渊才仿佛终于有了直觉,慢吞吞地转头看向她。
眼中满是茫然,像蒙了一层薄纱,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光芒。
宋渔感觉心口一阵抽动,匆忙撇开视线,不敢再跟他对视下去。
她腾地站起来,抬手将他头上的落叶摘下。
树叶边缘处有点发枯发黄,秋天正在以此昭示着它的到来。
在从小到大学过的古诗词中,向来把秋天当作悲情愁苦的寄托,宋渔不太喜欢这样。
她用力将那片树叶扔掉,然后俯身抓住陆思渊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
……
陆思渊没有问宋渔要去哪,也没问她要做什么,只是像个没有感觉的提线木偶那般任由她拽着往前走。
看方向是往学校去的那条路,但在走到半路的时候拐了个弯,最后一头扎进某家烧烤店旁边的巷子里。
更准确地说,是一条死胡同。
巷子被周边商铺当成了露天仓库。
准备卖废品的纸壳箱、断了一条腿的凳子、生了锈的铁架,乱七八糟地堆叠成山。
尤其是入口处的墙根底下,还立着两个巨大的塑料垃圾箱,箱体外布满黑乎乎的油渍,在这还不算冷的天气里,散发出刺鼻的腐烂臭味。
陆思渊忍不住皱眉。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大脑神经不断被刺激着,混沌逐渐褪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宋渔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连“yue”了几声,勉强压下胃里那阵排山倒海的感觉,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摸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