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姑弯腰屈腿,用固定的节拍打一下大腿,再拍一下手掌,按照八字形轨迹绕着老母鸡和幻忆师做法。
“非想非非想处天,四无色定外禅那。”
记录着任招娣生辰八字的黄纸被蜡烛的火光一口咽下去。
“任家长女名招娣,死后魂魄何处去......”
柳仙姑双手插进装鸡血的盆中,用鸡血涂满自己的脸,她闭眼站定,摇摆身体。
“归来兮归来兮!”
最后一句念词被高昂地诵读出来,柳仙姑睁开双眼。
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生辰八字是对的?”柳仙姑怀疑地问任珊珊父母。
任珊珊妈妈拼命点头。
柳仙姑粘满鸡血的脸在烛光中明灭不清,她犹豫了一下,吩咐任珊珊妈妈:
“你把你女儿换下来。”
任珊珊妈妈求助般看向自己的丈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不情愿地接过幻忆师手里的遗照。
幻忆师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
如果说任招娣的“血亲”在这场法事中至关重要,那么柳仙姑换掉任珊珊的行为,无异于怀疑任珊珊不是任二亲生的。
法事重新开始,这次柳仙姑跳得更卖力了。
伴随着“归来兮”的召唤,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柳仙姑。
十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仙姑急了:“你们给我的生辰八字真是对的?”
珊珊妈懵了:“我、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不记得生日?”
紧接着,珊珊妈醒悟了:“名字!这孩子一直闹着要改名字!”
“那她叫什么?”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从出生就被定好的婆婆,三个人在昏黄的烛光中面面相觑。
她的母亲怀里还抱着她的遗照。
遗照的相框被全子妈摔得四分五裂,她隔着裂痕嘲笑整个世界。
她的爸爸像只被撬开的蚌:“任烨馋?我说过要给她改名。”
冷眼旁观的幻忆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是被气笑的。
“哪个chan?”柳仙姑急得满头大汗,汗水混着鸡血往下滴。
“馋嘴的馋。”
“什么?哪个chan?”柳仙姑以为自己没听清。
“就是馋嘴的馋!”
柳仙姑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可不敢在做法时开玩笑,你会受到——”
仙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鸡血突然不再滴落。
从她的牙齿里、颈椎间和手关节间,响起了骨骼相互摩擦的骇人咯吱声。
她两手拖住脸颊,用力制止后槽牙的摩擦,像是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激怒了控制她的存在。
柳仙姑的身体被逼迫着向前走了两步,面对摆满蜡烛的台面,用额头直直地砸了下去。
“咚——”
葬礼上第一声哀乐是人类头骨和铁质折叠桌发出的悠长交响。
柳仙姑抬起头,她的血和鸡血混合在一起,淅淅沥沥地淌下来。
她机械地转动脖子,面向众人,带着绝对不属于她的、天真快乐的、和遗照完全相同的笑容,用小女孩的语气说:
“果然没人记得我的名字呀。”
伴随屋内女人的尖叫,柳仙姑昏了过去。
全子妈扑通一下跪地上:“招......名字不是我取的,和我家没关系,你找你爸妈去!”
床上的全子被吵醒,又开始胡言乱语:“她来了,她来了!我看见她了!”
任珊珊的爸妈似乎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幻忆师上前探了探柳仙姑的鼻息。
没死。
幻忆师走到窗边,刷啦一声拉开窗帘,让白日天光照进二层小楼,屋内的人才大梦初醒。
“先把柳姑姑扶起来吧。”
任珊珊的爸妈魂不守舍地把柳仙姑抬上沙发,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才把人叫醒。
柳仙姑醒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活我干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她颤颤巍巍地爬下沙发,连钱都不要,想马上走人。
全子妈真哭了:“我们山里人哪认识别的高人?柳姑姑,求您救救我儿子,我给您钱,听您的话!”
柳仙姑充耳不闻,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来:“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没、没有啊。”
“不说实话算了。”柳仙姑摔门离去。
全子妈坐在沙发上抹了把眼泪,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追出去。
她跑到院子里咚地一声给柳仙姑跪下:“姑姑,我没说谎话,我年轻时在城里打工,流过一个孩子。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我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求求您了,救救我儿子!”
柳仙姑幽幽地问:“你要救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