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锁的陈府里头,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外间人只偶尔听到陈府半夜鬼吼鬼叫,有时候嘶声力竭的哭诉和呐喊。任凭国子监的学生再三要求,都不得探视。有一个学生偷偷翻墙进去,出来时身上被捅了十几刀,说是疯了的陈仪捅的。
后来那个学生也死了。
三月初,李承琪边和楚天朗一同入了宫,带了极好的人参、灵芝、何首乌等珍贵的药材进来。
灵珠听说楚天朗要来,换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衫,多戴了两只金钗,特地涂了口红,早先就来明月阁守着。
这几日她偷偷出过宫,故意散播楚家与她旧日的婚约。不知是谁,亦在宣扬一番楚天朗多么钟情于七公主,淮王府十个美人都不曾入眼,心中只有七公主云云。
见灵珠穿得如此,明月也未多想。
天素和白玉箫死后,她一直都穿淡色衣衫,不曾穿彩衣。
此时换了一身曳地分红衣衫,腰束丸素,越发衬得肌肤细嫩,腰肢窈窕,身体丰韵。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春。
当真是人间最好的风景。
“我这几日听说妹妹病倒,让娄一帆去洛阳采买了上好的药材,正好中午到,我说午后送宫里来,好巧不巧,便收到妹夫的帖子,说你想见天朗。朝议已定了对楚家的恩荫,拟定八月中秋封天朗为忠信侯,连带恩赦的还有萧家,拟定封萧家为忠顺侯。父皇这几日也时常醒来,天朗还去拜见过一次父皇,父皇说他和故楚尚书长得极像。”李承琪神采奕奕,全然没了旧日的病态。
朱缨和翠柳几个煮了新茶。
柳文暄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知他身体已经恢复了。
明月道:“五哥,这个月十五是天朗的生辰,若是可以,可否好好为他办一办。”
“自然的,天朗这么多年流落在外,而今我也带他去长安拜谒了他父亲就日的同僚。也正好借着生日宴宴请一回,权当时给天朗回来接风。”李承琪道。
明月上前握着天朗的手,叮嘱道:“满了十四,入了十五,可以当家了。听五哥说你的忠信侯府还在建,这些日子,还望五哥多多照拂一些才是。”
“这个是自然的。”
楚天朗这回没那般痴傻地盯着明月看,却彬彬有礼朝灵珠作了一个揖。
灵珠没想到这厮如此,压着心头厌恶,也故作羞涩向他颔首示意。
灵珠本就长得极其灵动可人,加之今日特地打扮,此时故作羞涩,反而更似枝头颤袅的牡丹,倾国倾城。
楚天朗之前虽和灵珠一同从金州回长安,却被李承琪看押着,不曾与李灵珠接触。此番初相见,尤其是灵珠那娇羞颔首,竟然比李明月的波澜不惊更摄人心魄,全然将他的心勾了去。
楚天朗虽自持清高,不受李承琪送的美人,可那些货色与眼前这两位神仙人物比,便是云泥之别。
李承琪见楚天朗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心道他果真没出息。再看看灵珠,确实长成了大姑娘,粉红色衣衫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更比从前丰盈些。
明月此时见楚天朗对灵珠这态度,想必心中已然是打定主意要娶灵珠了。
灵珠那丫头竟一直盯着这楚天朗看,盈盈一汪秋水,满是情意。这妮子,别是把这个少年真当成天朗了?明月故意咳嗽了两声。
楚天朗才将眸光移开。灵珠也故意挪开眼睛。
李承琪只和柳文暄说些朝廷的事,说秋后金鸡放赦的金鸡要做十丈长的金柱子,该如何做,礼部的人愁死,幸好旧日萧家门人不少来长安作人证的,帮工部出了点子。
柳文暄则问,萧家的主支后代可有眉目。
李承琪具说了萧风,是萧家的嫡长孙,目前正在养病。
而灵珠和楚天朗那厢,两个人眉来眼去,逗得一旁的小宫女们都笑出声。
楚天朗在心底觉得,这位小公主到底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惜那杀千刀的破军,将这么好的一朵花给糟蹋了。不过,无妨,他不在乎那些,他要的是稳固的权力,是谁也伤害不了楚家的权力。
灵珠一心想着如何能真的套住这个假货,哪怕同归于尽,她也要为素姐姐和白大哥报仇。
两人面上眉目传情,心中却都有自己的盘算。
如今李承琪与李珺珵已是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文暄这般聪明,估摸早就知道背后黑手是李承琪。上回淮王府的小厮也就顶撞了他几句,李承琪便当着所有奴仆将那小厮杖杀。
他至今记得,那小厮死前恨他入骨的眼神。
楚天朗想着,李承琪这个一旦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这个性子,到无用之时,必然会弃他不顾,楚家已经两代人被害,他绝不能重蹈覆辙。他要成为不管如何风雨,他都要成为屹立不倒的那个。而李灵珠的存在,恰好成为他与李珺珵联系的桥梁。
灵珠想的是,这个楚天朗听闻极其有野心,且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手中必然有淮王陷害陈家的证据,甚至有可能,他们手中有七哥哥的解药。不管如何,她都要亲自打入他们中间,为七哥哥谋得一丝喘息之机。
朱缨翠柳已沏了第三壶茶。
李承琪模样很是享受,抿了一口茶,道:“天气暖和了,父皇的身体也渐渐好了。”
明月道:“父皇有五哥照顾,我们自然是放心的,朝中事务亦有四哥五哥支撑,文暄才能得以日日照顾我和李珺珵。”
李承琪看了眼楚天朗,那小子一双眼睛真是贴在灵珠身上,挪不开。他这几日盯着天朗的一举一动,发现他行为并无半点异常,且他之前并未和灵珠接触过,怎么就突然其想要与灵珠成亲的?难道是他想起了什么?
他不禁在心头冷笑,他又能想起什么呢?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楚天朗。
柳文暄和明月相互递一个眼色,同时看向灵珠,灵珠倒是神色极其平静,也未回避楚天朗殷勤的目光。
明月到底要顾全妹妹,不管楚天朗是什么心思,她定然不会以灵珠的婚事来作为赢取人心的筹码。
李承琪见灵珠并不回避,倒是呵呵大笑起来,道:“明月,你可否还记得,你母后当年,定下珠儿和天朗的娃娃亲?”
明月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灵珠和天朗都还小,且父皇身体也一直不见好,小七是父皇的掌上明珠,还需得父皇定夺才是。”
“也是。”李承琪淡淡一笑,向柳文暄道:“今日早朝,太医院也指出,父皇之症结是旧年心伤之故引发的卒中。如今楚家和萧家的旧案桩桩件件已十分明晰,一等涉及旧案的人证物证到下个月基本都可以归位。乔太傅说,楚家之案累及三代人,当年也牵连了萧家,如今萧楚两家旧案一同平反,涉案人员数万,届时于朱雀门外立金鸡,大赦天下。”
“圣恩泽厚,金鸡放赦理当行之。只此番大赦天下,已判死刑之人却是赦免不得的。”柳文暄道。
李承琪笑道:“大理寺卿孔怀璋已拟定此番金鸡放赦的律令,此番赦免在徭役,所有死刑犯一律不赦,但允许亲人探视一次。”
数人言谈了半日,直到天黑,李承琪才离去。
楚天朗一走,明月便拉着灵珠斥责道:“珠儿,你今日是故意的么?”
“姐,怎么啦?”灵珠故作不知。
“那楚天朗是假的,并不是和你定了娃娃亲的那个人。”
灵珠似犯了错的小孩子,连连认错。又问:“姐姐,若是五哥非得让我和这个假的楚天朗成亲,你可有办法?”
“你可知我为何要今日见他?”明月凑近灵珠,灵珠瞳孔蓦然一张,旋即捂着嘴,“姐,你们这样做,也太危险了。”
“我们从来都是处于危险之中。”明月正色叮嘱灵珠,“你心头的想法,就不要再想了。”
“姐,我已经大了,可以独自处理一些事了。”
“你以为只有你在算计楚天朗,那楚天朗何尝不是在算计你。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了……”明月鼻尖一红,眸子里的水晶莹闪烁着。
灵珠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却一时没揣摩出到底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