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朗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心头震动。
明月伸手握着他的手,他心一悸动,猛然往后一退。
“天朗,这是明月姐姐,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明月姐姐。”李承琪道。
天朗忽而红了脸,红霞蔓延至他耳根,他以为他可以处变不惊,面对任何人,都可以云淡风轻。可眼下,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似乎一不小心,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憋了半晌,才低声道:“姐姐。”
明月眼中满是泪水,她道:“十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得这般高了。下个月十五,就要满十四岁,满了十四,入了十五,便可独当一面。楚叔父和蓝姨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定然很欣慰。”
热泪从她脸颊滑落,楚天朗听了此话,亦忍不住鼻子一酸。他要杀李珺珵,是因为李珺珵是皇帝最心爱的儿子。当年楚家冤案,也是因皇后之死牵连,在他心底,李明月也该是他的仇敌才是。只眼下,看到这盈盈仙子一般的人物为他落泪,他心头竟然是不忍心。
慌乱的心头什么也没想,手中的《礼记》蓦然落在地上,他忽而一想,这样的姐姐,不该是这样的愁容,若是笑起来,必然是十分好看的。
“姐姐……”楚天朗木讷道。
李承琪也故意咳嗽了两声,楚天朗这小子看明月竟看痴呆了。
楚天朗猛然回神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忙垂首,将地上的《礼记》捡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到底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李承琪道:“文暄,明月,你们也是知道我小时候多喜欢天曦。我也曾幻想着,长大能娶天曦为妻。可惜,我们终究没能等到天曦长大。幸而,她在天有灵,让我找到她的弟弟。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如对待亲弟弟一般对他的。我已着人在城东为他开劈府邸。”
“五哥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明月说着,又咳嗽起来。她看了眼朱缨。朱缨上前一步,递上紫檀木函。明月将木函打开,取了里头的画轴,纤细如葱根的手指解开丝带,微微展开,道:“五哥,这是母后曾经画的蓝姨的画像。原来的随着母后一道入了后陵,我临了一幅。而今天朗回来,大概也记不得小时候的事,这幅蓝姨的画像,就留给天朗作个念想吧。”
她将画轴卷好,递给天朗。风一来,明月咳嗽得越发厉害,身体有些不支。
柳文暄将明月揽入怀中,道:“殿下,明月身体还未恢复,我们便不再多叨扰了。我先送她回宫,晚些时候再来看天朗。”
“我送你们出去。”李承琪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明月和柳文暄出了淮王府,回到宫中。春雨已停歇,西边天空云散去,漏出一抹久违的太阳。
去年从十月开始落雪,一直落到二月初,本以为雪停,天气就该转暖,哪知便是缠绵春雨,寒气比冬日更重。
坐在李珺珵榻边,明月手指冰冷,柳文暄取了暖炉过来给明月暖手。
明月依偎在柳文暄怀里,低声问:“你觉得他,真的是天朗吗?”
柳文暄叹了一口气,他道:“不是很像,却无法求证。”
唯一能证明楚天朗身份的,是他身上的那块玉。柳文暄确认过,那确实是天朗的玉佩。
宫中每位皇子和公主一出生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玉佩。他们这些王孙公子,受了特别的恩赐,也有一块。唯独天曦和天朗的那块玉与明月李珺珵的玉坠是同一块母料上的玉刻的,宫中的玉作里出来的东西,外头无法的仿造。是以,那独一无二的一块玉,是楚天朗的。
今日他们所见的这位楚天朗,模样确实风神俊朗,奈何,在他身上,竟然看不到一点楚家的影子。文暄细细看过,他看到明月时,十分失态。
或许是多年流落之故,何况明月本就天人容色,寻常人见了,难自持也是寻常。
明月望着窗外,天际的云镶了一层金边,光亮从罅隙中射下来,一束一束的,似是开了天门,天门那一侧随时有仙女飞下来。
飞下来的人,似乎是天素,又是蓝姨,还有母亲……
柳文暄拭去明月的眼泪,明月看着昏睡的李珺珵,心头沉然。
李承瑜道:“文暄哥,姐,我方才,似乎感觉,哥的手动了一下。可我盯了半晌,他又没有动静。”
朱缨将午膳端进来,照南将李珺珵的汤药端过来。
明月拉着李珺珵的手,低泣道:“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天儿心心念念多年的弟弟吗?”
李珺珵的手忽而一动,眼睛睁开,身体倏然坐起:“天儿……”
“哥……”
“李珺珵……”
“殿下……”
“秦王殿下醒了……”
长庆殿中的人一阵慌乱,方从太极宫回来的承瑾和灵珠也跑过来。
“哥……”
李珺珵目光呆呆:“天儿呢?天儿……”
除了文暄明月承瑜几个,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天儿是谁。幼时,他这么喊天曦,可是楚天曦早就不在了。
恰巧柳思颖入宫来看李珺珵,见李珺珵坐起来,双眸一亮:“李珺珵……”
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李珺珵这厢奔来,正要扑上去,柳文暄却一把拉住她。
哪知,李珺珵猛然起身,拉拉杂杂扯了一片被褥,推搡左右的椅子,冲向柳思颖掐住她的脖颈:“是你,是你杀了天儿,是你杀了天儿……”
“救……救……”柳思颖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哥……”承瑾灵珠想拉住李珺珵,奈何李珺珵身上到处是伤,众人又不敢碰他。
明月拉住李珺珵的手臂,柳文暄握着李珺珵的手,道:“李珺珵,冷静!天儿若是泉下有知,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李珺珵白色的寝衣上渗出鲜血。
“天儿……天儿……”他猛然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往后一歪,幸而李承瑾青林照南几个人扶住。忙忙将人送上床去。
茶盏药罐洒了一地,内监们忙忙打扫。柳思颖晕厥在一旁,柳文暄为她把脉,道:“只是晕倒了,问题不大。”
明月暗自垂泪,好容易等到李珺珵醒来,又是这么个情形。她知道他心里难以接受天曦的亡故,这么下去,她们也不知道能撑几时。
明月一向淡然,此时竟呜呜噎噎哭成一个泪人。
柳文暄让青林着人送柳思颖回公主府,青林回来时,脸上一个红巴掌印。必然是长公主命人打的。
柳文暄眉头一蹙,向青林道:“去用冰块敷一下脸吧。”
青林默默退下。
李承瑾给李珺珵把脉,直摇头,他看向明月和柳文暄道:“脉象十分紊乱,情况方才激动过度,心脉又受了损伤。”
近来,李承瑾在研究医术,这些他还是能看出的。
明月身体累极,一想到李珺珵这般怕是好不了,心一急,身体一木,摇摇欲坠。
柳文暄忙抱着明月去了一旁的贵妃榻上,命朱缨取了参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