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这般厉害的火药。
若非陈晋和藤原逃得极快避开了白焰,怕是连尸首也看不到了。
“好大的威力……”亲自掌炮的程子弢看着远处的火光,惊叹不已。不愧是当年富可敌国的萧家造出来的东西。
火炮之上,架了一面小孔镜,他仔细打量那小孔琉璃镜,一面凹,一面凸,两块叠在一起,稍稍转动,能看清金州城的一切。萧风说这镜叫千里眼,果然名不虚传。
那火光,为何是白光,且无浓烟呢?
他想了片刻这个问题,左右便有人杀出来,要抢夺火炮。
“妈的,谁敢叛?”程子弢骂了一声,便和杀上来的将士们厮杀起来,将士们都穿着和他们手中的兵一样的铠甲。
长安去金州,拢共三百多里,奈何群山万壑,又是大雪天气,程飞带着五万人马连夜奔徙,翻山越岭,三昼夜不曾停歇。
他不知,他才离开长安,长安便生了变故。
短短三日,江浩辰失踪,后宫走水,皇后所在的宫殿和周围的一片花园全部烧成了废墟,清夜皇后的尸骨都未找到,皇帝得知此消息,一时发了失心疯,昏厥在宫中。
陈仪还未进宫,便被左右拿下,说奉了太傅的指令和程飞将军的指令。
宫中的明月和陈家两姐妹得知此消息,二人要出宫,太傅当即差人来拿陈家姐妹两个,被明月藏入暗道之中,让她两个出宫,去找江皓辰。
明月不知,江皓辰正吊在一处暗牢之中,浑身是血。
而宫中剩下一个李承瑾,差点被抓走,被明月一力保下。
宫中乱成一片,李承瑾才十五岁,身体一向羸弱多病,此时面对母后宫中失火,连尸骨都未找到,连泪都没流。
明月去了长庆殿,见李承瑾呆呆坐在殿中,以为他是吓傻了,当年她母后去世,李珺珵便是这样呆坐了半年。
见明月过来,李承瑾噙在眼中的泪终于落下来。他向明月道:“姐姐……”
左右都是耳目,李承瑾扑在明月肩膀,嚎啕大哭。永宁十三年的冬至,他不满五岁,他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知道。即便这十年来他做好一切准备,哪怕是随时死亡,他都能看淡。
明月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可记得天素姐姐。”
她从袖中拿出天素让李珺珵带给她的《天下漫记》道:“她还活着,原本这次要护送李珺珵来长安的,眼下……”
李承瑾嘴角有些抽搐。
灯火缭绕,烟雾弥漫。笼罩不安的人世,让人心越发颤抖。
明月道:“你七哥和八哥此番怕是凶多吉少。接下来的怕就是你我。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李珺珵的房内有个暗道,你若是有机会,从那里出宫。”
“姐,他们能在宫中弄起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是外头已经控制住了。”
明月眼中满是泪水,道:“无论如何,父皇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必须撑住。”
“姐,你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吗?”
“长公主和乔太傅……”明月淡淡道,柳文暄早就跟她透露过这些,只不过还未确定,柳文暄在离开长安的前一夜,告诉他,若是江皓辰出事,必然是乔太傅出手了。
李承瑾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一点也不意外。他道:“我们应该早点告诉七哥的,至少他能防备他身边的乔卓然。”
“你是如何知道的?”
“五哥说要去楚地避寒,我便开始猜测了,且我这么多年体内的毒,怕是他下的。”他垂眸悲怆,道:“我须得出宫一趟,我要去找江大人。”
“我已让筱之和熙之出去找了,宫中你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他们没出手,我们也假装那一切都是偶然。
李承瑾鼻头通红,抹了眼角的泪。长公主的事,他和明月都知道。只这么多年,长公主手脚稍微收敛,而文暄不顾一切要保护明月,便是在和长公主叫板。
山地不宜骑行,马匹却不能丢弃。五万大军粮草辎重亦须谨慎。
程飞在前,风吹起他的髭须。
有人以为程飞如此日夜兼程,是因他一双儿女都在金州战场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忠于的是什么。
程飞连夜趱行,行了半夜,却见远处冲天的火光。
白色的火光,异于寻常的火炮。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萧庭。那时他还是一个御前侍卫,萧庭是兵部侍郎,萧庭人长得眉清目秀,和楚鸿关系要好。
萧庭这人极其善造兵器,楚鸿也善于帮他改良兵器,后来萧庭成了工部尚书,楚鸿离京平复战乱。
他皱了皱堆满血的眉毛,忽而一个火光袭击过来,他高喝:“快散开卧倒……”
这五万兵中,有四万是沈忆手中的兵,早就有反心,此番他们有人得到了消息,在连山阙伏击程飞。
见火炮一来,便有人喊:“活捉程飞者,受上赏。”
“保护程将军……”
程飞五十多岁,征战沙场二三十年,从未遇到过自己手下军士叛变的情况。
嘭……
风火雷落在山沟里,不管是造反的将士还是要保护程飞的将士,无差别地被这风火雷炸成肉泥。
连山阙是一处峡谷,他们早就埋伏好了。
埋伏他的人,不是旁人,是昨日失踪的乔卓然,而他手里的,也是萧风提供给李承琪的风火雷。
程若梅带着陈敬之快速穿出了山洞,当他看到远处山中火光一闪,心头的仅剩的半缕希望之光霎时间飞灰湮灭。
那处火光像是隔了十几个山头,隔山望去,大概有三十里。
北边的山中,这般大的火光,目标只有一个,来救援的程飞。
陈敬之侧目看着唇线紧抿的程若梅,没跟她说这个猜测。远处那火光,是风火雷。那么萧风这人……
脑中思绪一时混乱,为何他忽然想到江浩辰身边的肖遥呢?
“你怎么了?”程若梅见陈敬之捏着眉心,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若是暗中的人伏击了来救援的程飞,长安怕是也保不住了……
“敬之……”程若梅搭着他的胳膊。
陈敬之呼吸有些急促,摇摇头道:“一定不是我想得那样,他们动作没那么快。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李珺珵。若梅,你快带兵去城里,无论如何要保住李珺珵。”
“出什么事了?”
“萧风可能不是我们的人,你看到北边的火光了吗,或许是你父亲遇袭了。我有不好的猜测,你快去救李珺珵,若是可以,先躲起来。”
“那你呢?”
“别管我了,能救一个是一个。”陈敬之思绪飞转。
北边的山中再度亮起了火光。
火光太刺眼,穿过了黑夜,穿过了雪幕,月光都黯然失色。
程若梅眉头一蹙,目光忽而变得坚定起来:“我先护你……”
走到平旷之处,陈敬之让人熄灭了灯火,借着月色和狼群领路进行。一万兵有一万兵的打法,五千兵有五千兵的打法。
认输,那他就不是陈敬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