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珵心口紧缩着,天素身体战栗得厉害,从她的情况判断,那人很可能就是天朗。
“别激动,如论如何,我们得想办法确定他的身份,且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李珺珵心头保留着一丝清明。
看来这个局,是没想着让他们活着离开了。是啊,他们所有的局,何曾想让他活着离开呢?
“李珺珵,当年我祖父被你爷爷所杀,我父亲被你父亲所杀,今天,我就杀了你,李乾最心爱的儿子,以告慰我祖父,我父母和姐姐在天之灵。”
天朗,天素在心中呼唤着。
楚天朗眼中只有仇恨,他飞身从城楼之上俯冲而下,李珺珵手中有把无坚不摧的无名剑,眼下却未曾启用。
楚天朗身手极好,李珺珵若是不用剑,只靠躲避,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并无优势。
天素紧紧盯着飞来的少年,恨不得不管不顾,要拉着他看个真切。恍惚间,少年领口处的玉石滑出来,借着月光,折射出十几年隐于黄泉之下的冰冷。
楚天朗越靠越近,他胸前那块麒麟玉珏,确实是天朗的那块。
天素心头大恸,手紧紧抓住李珺珵的衣服。
李珺珵感受到背后颤抖的手,他好想安慰她,可此时困境如此,根本难以抽身。
眼见少年手中的剑划过来。
“快退。”天素一惊一喝,幸而李珺珵感受到尖峰,已轻轻一跃退开。
天素竭力让自己恢复冷静,抽出引云剑抵挡。楚天朗招招带着杀意,步步紧逼,李珺珵连连后退。哪怕手中拿着无名剑,也不敢伤了楚天朗。
天素亦担心李珺珵受伤,出剑相挡,却有顾虑,怕伤了天朗。
楚天朗一心要他两个的命,杀招很绝。
城楼之上,邓巽的兵马越围越近,中间打斗的李珺珵即便知道周围的士兵都在围拢,却不能对楚天朗这般行径坐视不理。
“楚天朗,是谁告诉你当年的事的?”李珺珵开口问。
“自然是救我的人。”
“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事?”
“你死到临头了,难道还想求我一丝怜悯?”楚天朗言语之中尽是讥诮。“一个瞎子,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想跟我斗。今日,且让我送你们一程。我母亲去世那一日是冬至,今日又是冬至,这便是天意。”
天素看额头青筋暴起的少年,很想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事情不是那样的。
楚天朗用力一刺,李珺珵天素飞身一错,在剑快要刺到天朗时,天素迅速一回,不料楚天朗手中飞出暗标,打中天素的手臂。
“天儿……”李珺珵手中的剑用力一挽,楚天朗手中的剑断作两截。不过他早有准备,腰间的软剑抽出,竟如银蛇一般将李珺珵的无名剑缠住。
李珺珵顺势一送,脚踢向楚天朗。
不远处的白头山上,藤原坐在凉亭里与李承琪下棋,风雪落在棋枰之上,开出一朵朵白花,片刻之后被四周的火烤融化。
“这人真的是楚天朗吗?”李承琪忍不住好奇一问。
“殿下难道真的在乎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楚天朗吗?”藤原声音很柔和。
不刻,便有人来报:“启奏殿下,楚天朗出手之后,李珺珵确实有所顾虑。”
“此番过后,不管你情况如何,我带着文天素离开中原,再也不回来了。”
“真的再也不回来么?”李承琪不大相信,藤原这个人深不可测,绝不像是为了一个承诺或者为了一点财产就为旁人效命的人。
“是的,再也不回来了。”藤原道,“殿下,此番过后,再也没人能拦住你走上至尊之位了,而我,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也该退步抽身了,否则万劫不复,赔了夫人又折兵。”
“哦,是么?”李承琪语气淡了些。
“你已胜券在握,此时能屈尊降贵与在下坐在一起,是在下的荣幸。”
“哈哈哈哈哈哈,若是我不答应呢?”
藤原手中的棋子一凝,随即笑起来,道:“殿下怕是比谁都希望我早日离开中原吧,尤其是李珺珵死后。”
“你说哪里话,本王分明是舍不得你。”李承琪身边确实没一个可用的人,可惜藤原这样的,也不受用。
“您这话可别叫旁人听了去,东瀛人都以为我好南风,我不过是有些洁症罢了。”
凉亭之外,月华皎洁,雪落得很大,风雪将刀剑之声淹没在红尘之外。
“天朗……”天素在心底呼唤他的名字。
可惜少年看都不看她一眼。
天素激动得身体不受控制,连手中的剑也握不住。
李珺珵揽着天素迅速退出伏击圈。
周围那些围拢过来的将士见人要逃走,手中的暗器和箭立即发出。
天素和李珺珵迅速挥动手中的剑,将飞来的暗器打落。
楚天朗飞奔过来,手中的暗器再度打向受伤的天素。
抵挡暗器的二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天素肩膀处被暗器打中。
轰隆隆,四周再度爆炸开来,邓巽在城楼之上指挥,绝不给李珺珵半点逃脱的机会。
李珺珵为了保护天素,生生挡住了炸过来的巨石,身上被砸得遍体鳞伤。
饶是天素多么想确认楚天朗的身份,奈何眼下他们设了这个圈套等着他们。邓巽借着由头攻入金州,早安排好了这一切,就等着陈晋的兵败退,他来掌握主动权。
天素袖中的绫带飞出,那楚天朗也不是等闲之辈,手中的剑一搅,天素飞出来的绫带立即被搅碎。
空中飞舞着雪花,和白色绫带搅在一处,似是飞舞的纸钱,天素另一手松开李珺珵,银针纷纷而出。
楚天朗不妨她有这么一招,距离太近,他避之不及,银针纷纷打入他的穴位,他身体一僵,从空中坠落。
城下出来数个杀手将他接了进去。
忽而,一个身影晃出来,手中的刀朝李珺珵和天素劈来,天素急忙忙推开李珺珵,李珺珵手中一空,想要接天素,却感受到刀锋向他砍来。
“天儿……”
“珵哥哥,我没事,保护好你自己。”天素手持引云剑,格挡四周的杀手。任凭手臂受伤,肩胛受伤,她也未示弱丝毫。
她才想起,今日十一月十五,正是冬至。
又是冬至,为什么又是冬至呢?永宁十三年的那个冬至,那场大雪下得还不够猛烈吗?
无数的雪花像是老天从世外伸来的宿命的手掌,要将一代代的人缠进命运的泥淖,在悲伤中挣扎窒息,在梦魇中盘桓栖迟。
老天啊,为何你要如此待我们……难道人生的悲伤还不够吗?
天素看着李珺珵模糊的影子,若幻若虚,身体内一阵阵绞痛。
倏然杀出的两拨杀手将两人困住。
暗处的千秀见两人分开,嘴角微微一斜,文天素的死期到了。
那李珺珵是看不见文天素的疲态,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藤原和李承琪飞身落在近旁的山上,看着远处的打斗。那李珺珵即便是看不见,依旧能展现如此奇绝的身手。
可惜啊,今夜,他怕是难逃一死了。也是,李承琪这般会权衡利弊的人,面对李珺珵这般天才人物,他此时不杀李珺珵,此生怕是再无机会杀李珺珵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何况今夜还落着雪,明日过后,谁还看得见人间这血流成河。
十一月十五,月圆之夜,雪花漫天。仰头望去,不可穷尽的天际,竟露出一些星斗。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忽而,一白影飘然而来,身法极其敏捷。
藤原笑道:“救李珺珵的人来了。”
“我终于明白,为何去年李承珉那般想杀李珺珵了。”
“眼下,你比去年的李承珉更想杀李珺珵。”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