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箫到了天王崖,见乔卓然几人挂了许多铁索麻绳系在远处的树上,另一端丢向悬崖深处。悬崖边缘,塌陷下去大块。周边的草有被烧的痕迹,看来是被人故意炸开的。
悬崖边挂了许多铁索麻绳,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十日前,这里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崖,如今,竟面目全非,豁然炸开半块崖壁。
能诱文天素和李珺珵同时中计,她们必然是策划已久的。
他想起掳走李承瑜的破军。
赵雨晴当日是让他去从破军手中拦下李承瑜,但破军速度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后来,赵雨晴与他飞书说破军北上了,他都快到长安都不曾见到破军。
所以,这一切,其实是赵雨晴,通过藤原身边的千秀来让柳思颖执行了这个计划。
区区一个柳思颖如何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背后必然是赵雨晴。
至于有没有藤原的意思,他也无从得知。
这时程子弢几人从悬崖飞上来,正好看见白玉箫。
白玉箫总是半合眼眸,似乎这世上之人没几个值得他正眼瞧一瞧。一个杀手,总是穿着干劲利落,虽是江湖人士的打扮,身上的衣衫却是天蚕丝质地,手上的护腕是玄铁打造,他那把宝剑,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在引云和凌霜之下。
程子弢是练剑之人懂兵器,更懂白玉箫眼下的目下无尘。
他不屑一顾的哂道:“怎么,你现在要来完成使命来了?”
白玉箫面无表情,虽有杀弟之仇,但他并未想过真正去复仇。只冷声道:“是又如何,你能阻止什么?”
程子弢一急:“别跟他废话,咱俩联手还打不过他。”
乔卓然记得文天素说过,白玉箫的武功其实跟他们差不多,只是他记忆力极好,记住别人的一招一式的出法,出奇制胜,只要不按照套路出手,然后速度上超过他就必胜。
他一直都想单挑一番白玉箫的身手,便道:“我一个人来。”
程子弢心头一紧,浓浓的眉毛皱在一起。
在这几个人中,乔卓然的身手是唯一能望李珺珵项背的。李珺珵天资极好,乔卓然靠的是勤学苦练,李珺珵在巧在精,乔卓然在勤在勇。
乔卓然向白玉箫道:“白玉箫,今日我以江湖的规矩挑战你。”
白玉箫本不是来打架的,不过对方既然说了江湖规矩,他没有推辞的道理。他不是文天素,没什么需要替他们顾虑的。他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三分讥诮。
倏忽瑟瑟山风吹来,枯叶飘飞。风驰电掣间,二人迅速拆招。
周围在安排钢索的人都纷纷围过来看稀奇。
乔卓然出招全无章法,凭着感觉,只和白玉箫比起速度。
白玉箫本意不在打架,心头想着是救人,只是勉强应付乔卓然的招式。
乔卓然虽进步了不少,招式仍太过板滞。
对于寻常人而言,能练到这种地步,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是极限了。
大概这人也是有些好胜之心的。
山风肃肃,剑招凛凛。一招过,摧枯拉朽,一招来,风驰电掣。
刀光剑影之间,容不得丝毫差池。
周围衙役看得惊心动魄,到化险为夷之时,都拍手称喝。
程子弢也忍不住喊好,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收了举在半空中的拳头。
对战的二人心无旁骛,白玉箫欣赏乔卓然的努力,乔卓然拜服白玉箫的举重若轻。
或许是敌人,但在此番剑招之中,双方感受到彼此并无杀意,是以都逐渐收敛锋芒。
作为武者,在这一番交手之中,足以看清对方的心,也足以通过一番打斗确认对方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五百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胜负。
程子弢惊讶乔卓然的武功进步如此之快。这身法自己无论如何是学不来的。
风停,叶落,剑止。
五百个回合下来,也是消耗不少体力,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周围人喝彩声响彻山谷。
这时小雨和灵珠给他们送饭过来,见乔卓然和白玉箫手中握剑对立僵持着,吓得一惊。
忙要阻拦,二人收剑揖手。
程子弢笑着抬手道:“莫慌莫慌,已经打完了。”
灵珠细看他二人,心头舒了一口气。
程子弢摇手道:“都散了吧,准备做午饭去。”
白玉箫心想这群人在这里找了十日,无有所获,必然要寻别的路下去才可。正欲转身,灵珠忙上前喊住他:“大哥哥……”
白玉萧一向信守承诺,答应过陈敬之帮忙救文天素。
灵珠不知方才比武情形,又知程子弢一向冲动,怕他两个说了难听了话,忙开解:“卓然哥,子弢哥,白大哥是答应敬之哥哥来帮我们找素姐姐和七哥哥的。”
程子弢作豁然开朗之状,乔卓然也直到他方才的剑招并无敌意。
白玉箫道:“这万丈深渊等闲的人是下不去的。天王崖原本叫做阎王崖,从未听说有人下去过。”
他是白河县的人,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
此地本就险峻,况如今悬崖山体被炸开这么大一块,人是被炸下去的,基本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
他们必然是知道,十多天没能下去,以乔卓然的身手,想下去也未必是难事。
但能不能上来,就另说了。
见白玉箫也束手无策,灵珠眼含着泪珠,低声道:“大哥哥,你应该比我们要熟悉这里的情况。除了天素姐姐七哥哥,只有你的轻功是最好的。你帮帮我们好不好,七哥哥和素姐姐都在下面。”
灵珠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有些嘶哑。
十天,她们每一天都在相互安慰,那是李珺珵,那是天素,他们是天下绝顶聪明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事实呢?
这么多天,连陈敬之都想不出法子,何况是旁人。
白玉箫看灵珠眼睛红肿,两颗泪珠从洁白的脸颊划过,心头骤然一紧。她清致的面容梨花带雨,微蹙的眉头实在叫人生出许多怜悯之情来。
他冰冷的心深处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酸楚包裹着,好想将她眼角的泪拂去。
像是想回到妹妹被害的那一天,去赶走所有的恶徒,救回妹妹。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
他一生一共有两大遗憾,妹妹的死,赵雨晴的恨。
以至于他总是觉得,赵雨晴变成如今的样子,与他当年的背信弃义脱不开关系。
他要为他的过错赎罪,要一生守护她,为她赴汤蹈火。
他这一生所守的,不过是“承诺”二字,但他从来都不曾做到。
“大哥哥……”灵珠忍着委屈,嘴巴瘪成倒八字,委屈极了。
“别哭了。”
大概这种想法太过强烈,他竟不自觉地抬起手,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复又放下。
灵珠鼻头一酸,咬紧嘴唇,竭力忍住悲伤,却发出幽幽的哽咽。她极力压制着,可越是压制,却越呛着干咳。
白玉箫手心冰凉,她抽泣的声音好像一把锋利的冰刀在他心头一刀一刀的划过,沸腾的热血要流下来的时候,又瞬间被冻成了冰,冰又被凿碎,扎进胸口深处,膈得人生痛。
他低声道:“这样的绝壁,并不是轻功了得就能下去的,这里是万丈悬崖,必须一层层凿孔打上铁桩做好接力之处,人才能下去。眼前的情景你也是看到的,这里悬崖塌陷下去那么大一块,而且这里还潜在着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所站的位置就不存在了。”
灵珠难过得说不出话,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两个坠崖最开始两日,她心头还有些希望,希望七哥哥和天素姐姐回来。然而,那般渺茫的希望已被消耗殆尽,如今唯一的执念,是死要见尸。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却都不敢真正面对。
他们毫无头绪的忙碌着,似乎只要每天往这里跑一遍,就可能遇到秦王忽然从底下飞上来。
灵珠擦了眼泪,许久之后才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去吗?”
“可以先去找附近的猎户问问,这一带多山,很多人靠打猎为生,应该比较熟悉地形。”白玉箫到底是白河县的人,了解这里,到底没有本地的猎户熟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