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着,她是柳文暄的妹妹。
李珺珵见天素无动于衷,无奈起身去了药房。
“吃饭了。”小雨端菜过来,大喊一声。
正午时分,众人奔走半日,已饿得不行。
李珺珵抓了几味药。
天素回到房间,给自己行针。她不能与自己置气,柳思颖千里跋涉,再怎么说,她是李珺珵的表妹,是柳叔父的女儿,是文暄的妹妹。
不妨站在李珺珵的角度,不妨为他想想。他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毒症复发,这不能怪他。
眼下她要做的,是控制体内的毒。并找到彻底激发毒症的诱因。
堂内,乔卓然接了药,走到小雨身边,低声道:“雨姑娘,救人要紧。”
小雨很少见姐姐如此生气,不管她有什么想法,总归她与姐姐是一体的。她微微摇头:“这位姑娘的情况太过严重,我医术不精,也束手无策。”
屋内,天素给自己施针,指尖冒出大团黑色的血珠。
她眼前浮现李珺珵方才那一记责备的眼神,心忽然又一凉。是她太过小心眼了?容不下乔卓然对李珺珵说的那一句“陛下也答应过长公主会让你娶柳姑娘”?还是那一句“陛下难道不是至情至性之人当年还不是纳了那些妃子,你以后也逃不过这些”?
已是九月末,不想短短几日,她与李珺珵的关系,便成这样。
这三日,李珺珵一直去深山之中找灵珠,说她身体不好,要好生休养。
其实,方才柳思颖扑向李珺珵时,李珺珵推开了柳思颖,她心头本是欢喜的,可接着,李珺珵便用质疑的眼神看她,责备她下如此重的手。
天素吐了口浊气,心头压抑得紧。
所谓心有戚戚,那是在没有任何外在阻挠之下。但凡有,李珺珵也是会质疑她的。她与李珺珵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柳家的思颖难道就不是?何况,他们之间多了这十多年的相伴,而她与李珺珵这十年是空白的。
十年的光阴,旁人无论如何代替不了。她也无论如何无法弥补。
天素心头烦乱,后悔方才李珺珵开口时她没有救柳思颖。
心脉不稳,忽而又呛出一口黑血来,眼前一阵昏花。
外间,李珺珵在给柳思颖扎针。
灵珠见哥哥很是在乎那位姑娘,解释道:“哥,你不知道,我和思颖姐姐本来是上来打听你们的下落,可思颖姐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上来就大吼大叫,还踢坏了这位姐姐的门,毁坏了她们的药草。思颖姐姐方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那位姐姐本来一直让着思颖姐姐,根本没有想和思颖姐姐动手,思颖姐姐却不依不饶非要逞强,才会出现你看见的那一幕。”
李珺珵方才之所以生气,是知道天素明明认出了柳思颖,还要与她动手,且下手如此之重。
虽然,他也知道,三日前乔卓然在竹林之中说话,天素都听到了。
这几日,天素都不理他,与他置气,也不愿与他一起吃饭。昨日外出,正午没回来,小雨告诉他姐姐午间亲自下厨,等了他一天,最后菜都冷了,倒了。
小雨还告诉他,姐姐很少下厨。
他去找天素,天素关了门,不搭理他。今日早晨天素一大早便出去采药,他要与天素说话,想着中午回来再解释昨日正午为何没回来。
不想今日,柳思颖一来便闹了这般大的阵仗。
柳思颖是姑母的掌上明珠,姑母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当初便是姑母以死相威胁要父皇答应他娶思颖。
父皇兄弟姊妹虽众多,早年征战沙场死的死伤的伤,唯一这个小他十岁的胞妹在他的以命相护之下活下来。
李珺珵确定,他不会娶思颖,可若是真到姑母以死相逼,他还能坚守吗?
乔卓然说的那些,都是摆在眼前不可逃避的事实,那些,他迟早要面对。
他与天素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天素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
而现实又如此,届时若真发生了那些,他该当如何?
若到了那一步,天素定然是不愿意与他一道回长安的。
与柳思颖角逐太子妃之位,看长公主机关算尽尔虞我诈?天素不会要。是以,她这两日与他置气,并不是逼他做一个断绝,而是打算放弃他。他知道天素生了那样的心思,如何不心痛?
在西北经历无数艰险,撑着他回来的,便是她,她却担心他心中有别的女子。
李珺珵亦是心头烦乱。
午饭过后,天素从房内出来,她恰才给自己行完针,身体极度虚弱,脸色亦是苍白。
李珺珵见她脸色不好,过来欲给她把脉,不知怎的,天素下意识收回了手。她冷声道:“这个人我是不打算救,你们另请高明吧,还有,你们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天素放下那块玉佩,便起身回到房中。
玉质纯净,洁白无瑕。篆书“天下”二字铁画银钩,流畅遒劲。
此玉经历过三代帝王之手,最后落到一个江湖女子手中。堂堂秦王殿下甚至欲对她俯首称臣。
她拿着这块玉,只要李珺珵认可,她便可以呼风唤雨。可她没拿这块玉做任何一件体现特权的事。
李承瑜有些愣住,这三日,他不是没少猜测这二人之间到底怎么了,好像也没怎样,就感觉他二人间氛围没那么之前浓郁,他哥也不是薄幸之人啊。
玉佩归还,形同于下逐客令。
而文天素此时的态度,大概是不打算护送李珺珵回长安了。
李承瑜程子弢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本来这几天觉得天素姑娘的态度好容易对他们温和了一些,天素也没有要因为乔卓然那天的质疑而生出芥蒂,现在半路杀出个柳思颖。
程子弢望着桌子上搁着的那块玉佩,收敛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深知这次的情形确实严重许多。
方才李珺珵在院外那一记质问的眼神,他们不是没看见。
承瑜见了玉心中着实不爽,不情不愿地拿起那玉,塞给了李珺珵。
李珺珵摩挲了好一会儿,默然塞入怀中。
柳思颖的情况十分严重,李珺珵很无奈,道:“我们下山找大夫吧。”
天素心头猛然一沉,腥涩涌向喉间,好容易才被她压制下去。
李承瑜一脸茫然:“山下哪有什么好大夫啊,唉,思颖也是,太过于骄纵。整个长安,谁不知道她,闯荡江湖,哪里比得以前。”
天素竭力让气血恢复平静,柳思颖这些年性子越发的飞扬跋扈,如今情形这般,似乎十分不好。
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雨在旁边给天素倒了一杯水,天素递目给小雨,小雨会意,起身跟着天素去了药房。
天素从柜子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小雨,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雨儿,你把这个拿出去给他们,让他们即刻离开。”
那跋扈的女子实在叫人无法忍受,小雨也有些愤愤不平,即便那女子与那位公子有深厚的关系,也不能如此蛮横无礼。
小雨拿了丹药出去。
承瑜几人正焦头烂额,看见小雨出来,程子弢问:“你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脾气?”
李珺珵走到药房前,门掩着。
“天儿……”
天素身体十分虚弱,头脑昏沉,眼前恍恍惚惚,要去开门,那门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整个药房的柜子簸箕似乎都飞过来,砸向她。眼前忽然有个人影,戴着高高的缨冠,一身东瀛装束,向她走来。
“滚开……”
里头的声音愤怒非常,李珺珵看着门,想推门进去看看,听到这一句呵斥,又停止了动作。他担心与天素这般僵持下去,会越闹越僵,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我见你脸色苍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若是不想见我,先好好休息。这几日我们都不曾好好说话,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样。我与思颖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娶她,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是知道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带思颖去山下看看。”李珺珵很是无奈。
他从未见过天素如此疾言厉色。
房内的天素,浑身抽搐,她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住一阵阵痉挛。
“李珺珵……”她喉间发出微弱的声音。
李珺珵站在门口,垂头而立,并未听见天素的呼唤。天素终究是不愿见他。
“救我……”天素感觉嗓子被勒住,根本发不出声音,“珵哥哥,救我……”
她眼泪滑落,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浑身无力。
李珺珵心头沉沉,只以为天素不愿见自己,很是失望,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