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素确实投机取巧,若不如此,她根本不是白玉箫的对手。
好在,白玉箫算得有些信用。
撇开那些阴谋论,程子弢还是过来揖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乔卓然亦揖手。
天素不是没看出程子弢那十分嫌弃的模样,若无其事,并未回应,向李珺珵道:“先回去吧。”
李珺珵点头。
许妙方才故意跑来跟她传的那话,她必是早就知道白玉箫这性子,才提示她与白玉箫决斗。
身后几人在嘀咕,李承瑜道:“白玉箫似乎故意让着她。”
又开始阴谋论她,天素转身向承瑜:“你们几个这次伤好了就走,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话语没有一丝温度,也算不上冰冷,说完便向茅屋走去。
李承瑜耸肩:“这房子又不是你的?”
李珺珵递了一个冷眸过去,李承瑜又蔫了。
他冷声道:“你若是再这般,我便家法伺候了。”
家法?他的家法便是国法,李承瑜忙作揖,求饶道:“哥哥饶我,是弟弟的错,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珺珵决定不再理他,牵着天素往茅屋走去。
程子弢撞了撞李承瑜,乔卓然瞥了程子弢一眼,似乎在提示他注意礼数。
程子弢不理。
天素并不关心那几个怎么想她,眼下与李珺珵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异常珍惜,谁也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手中尚且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便知足了。
回到堂中,小雨已备好了饭菜。
她见天素和几位公子一起回来,高兴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定然能拿下。”
天素面色无波,道:“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许妙搓了搓手指,柔道:“素姑娘身法厉害,旁人也奈何不了素姑娘。”
“本也不是我惹了人,是以别人对我也礼让三分。”天素不是没看出来白玉箫有所保留。
承瑜将天素的话听得真真的,脸像被开水烫过似的,若是放在之前,他定会愤愤不平上前理论。
可是如今,他哥对这个女人简直是,偏爱太过。更何况,他技不如人,竟不好意思反驳,倒不由得脸红起来。
承瑜岔开话头:“那我们吃饭了。”便主动布置起碗筷来,便坐下来开吃。
李珺珵单独夹了三小碟菜和两碗饭,端着就向天素的房间走去。
小雨看了眼乔卓然,低下头,乔卓然似乎并不在意她。心头忽然生了几丝失望,她也没过于强求。
程子弢风言风语:“方才白玉箫说受过素姑娘的恩惠,且比武时有放水的嫌疑,也不知我们是遇见高人还是深陷险境而不自知。”
小雨冷声道:“你怀疑我姐姐的时候难道不也是在怀疑你们家公子?”
几人闷闷,他们宁愿相信秦王是中毒之后又受了蛊惑,神志不清才如此。
李珺珵与天素即便不说话,那对望的眼神,亦是含情脉脉,隽永深情。
程子弢只觉得,那般容颜,红颜祸水,想勾引谁怕是一勾一个准儿。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几个大活人,眼睛又不是看不见,何必胡乱揣测。技不如人,受制于人也正常。”这次,承瑜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管他是有伤风化还是红颜祸水,他们都不是文天素的对手,又能如何?何况他哥看文天素的眼神,生生将目光黏在她身上。
许妙听着几人闲言碎语,对文天素的处境,她其实是意外的。更意外的是,这几日主人没来,千秀也没来。藤原喜怒无常,不知道哪一天变卦,她给吴青喂药,已想好,等吴青能下地,她便带着她的阿青哥归隐。
银杏树树影婆娑映照在天素房门口,细碎的影子将光阴割裂。
李珺珵敲了几下门,天素过来开门,听脚步声,她便知道是李珺珵。
李珺珵眼中满是殷切:“吃饭了。”
天素看着李珺珵,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藏不住这么些年的深情。剑眉微蹙,在这张如玉雕琢的脸上,倒显得格外动人。本来的风姿清雅温润如玉,此刻,流露出无边清雅风致。
心中无时不刻的想着,梦里念着,如今到了眼前,却只是克制,从苦涩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嗯。”
她身体中毒,五感在消退,看着眼前的人,也逐渐模糊。面对李珺珵,她心里其实很乱。
李珺珵看出来她眼中的迟疑,大概有什么事,她没与他说?
深秋时候,雨霖岭的山风有些冷。吹着古老的门窗咿咿呀呀。
永宁二十三年的秋,去当年离别的秋日,已过去九年。
风霜层层叠叠扑落旧梦,儿时的欢声笑语一一浮现在眼前,当年的哀伤,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如今,那个和曾经耳鬓厮磨的小女孩,已亭亭玉立,身姿绝尘。
即便心有戚戚,因面临那些不确定,他们之间终究隔了一层烟霭,秋风无论多么强劲,也吹不散眉端的丝丝哀愁。
执手相看之间,欲言又止之际,她眼中的哀伤越发清晰可见。哀伤将想要长相厮守的人儿割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李珺珵握了握她冰冷的手,并未继续追问,只道:“先吃饭吧。”
天素知李珺珵心细如毫,担心他看出端倪,她避开李珺珵的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柳叶眉下的清泉,依旧干净如水,水波不曾流露半点波澜。
越长大,越不能如从前那般毫无顾忌。而今,他们朝夕相对,却顾虑重重,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于是所有的感情都隐忍且克制,不敢过度表露,哪怕是一丝喜悦,哪怕是一丝忧伤。
风吹入帘幕,将悠悠旧梦阻隔在群峦之外。烟霞锁住人间的一方清静,留得他半刻温柔。可惜,百代江山,人终究是过客。
心事重重,二人默默吃饭,他们两个本也无需太多语言上的交流,只是今日的沉默,给萧瑟的秋增添了几分落寞。
思忖了片刻,李珺珵还是开口:“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
天素淡然的眸子突然闪烁着泪光,光影里泛出几丝忧伤,转而又用平静的语气:“没什么。”
终究不敢开口,终究是害怕了。她为什么会害怕呢,大概是因为贪婪吧。
在遇到李珺珵之前,她梦中出现的永远是母亲死去的那个冬至,以及后来的黑牢。那么多年,她总在想,到底能不能回到李珺珵身边。
遇见李珺珵之后,每一刻相守,都让她患得患失,让她怀疑眼前一切所见并非真实。
秋风习习,将日边浓云吹散。
回过头,才发现人世间太多事没法两全。
若是远远望着,她不会那么深切感受到他的神情,他的温存,也不会生出那般恐惧。
李珺珵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她不会让李珺珵作选择,她愿意尽己所能去支持他。
贪心之处在于,暗处还有那么多危险,她想与他一起突破所有障碍,垂拱治天下。
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曾想着,祖辈,父辈们还没实现的梦,那就交给他们来做吧。
天素原以为,她可以破除万难,可惜如今面对所中之毒,她竟然毫无办法。
“怎么了?”李珺珵见天素愣神。
天素回神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神游,只是微微摇头。
李珺珵没继续追问,天素不说,必然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他在她身边,她怕他担心。
暗处之人,藤原,白玉箫,越王妃,天朗,杀父之仇?
若是那些,天素一定会与他说。而今欲言又止,定然是她了然于心却无把握,而他丝毫帮不上忙的事。
李珺珵细细思虑,排除那些,便只有一种可能,她体内的毒并未解尽。
饭后,天素给承瑜几个伤员写了方子,李珺珵给他们抓了药,他们没敢劳烦小雨,各自熬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