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素神态十分疲惫,李珺珵不忍心她再操劳,将人抱回房内。
天素顺手给李珺珵把了脉,他有按时吃药,身体正在恢复之中。
跟过来的李承瑜问:“素姑娘,你醒来不先问我哥怎么样,却先去看别人,你就不怕我哥吃醋?”
天素看了眼李承瑜,没理他。
李珺珵冷眸扫了他一眼,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这有些碍事,悻悻出去。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天素的房间,李珺珵先前并未来过,眼下,他才看清房内的布置,桌子上,放着当年她离开长安之时他送给她的鲁班锁。
当年红色的木头,如今成了暗黑色。
他伸手取来孔明锁,知道最中间那一块刻着珵曦两字。
天素从他手中接过来,修长的手指将孔明锁解开,李珺珵才瞧见,木头上刻了许多人影,是年幼的她和他在捉迷藏,在打雪仗,爬树,练武……
“去年时,本就一直在找它,直到你去长安之后才找到,离开雨霖岭时,我将它放在乌云顶,你醒的那天我才去取来,不想又遇到这些纷杂之事。”天素声音很轻,一次次被暗中之人打得措手不及。
见她如此虚弱,他有些自责:“昨夜那般危急,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些杀手我用毒解决了,本也没什么影响,只是昨夜给你行针之后,我回房也给自己行了一次针。行针之后,身体最是虚弱的时候。你若是出手,我这些时日的辛苦,就全白忙活了。”天素捻着他的手,道:“再说,昨夜你浑身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
“看着你涉险,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天素靠在他怀里:“先前我在余杭,得知你在西北失踪的消息,我也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恨不得立刻去西北找你。那时候江皓辰中毒命悬一线,我也是这般慌乱无措。你的心我知道,我的心你也知道,正因为如此,你穿越烽火连天,我走过千山万水,再次相逢在这里。这一路很艰难,但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要保存自己心中的那一份理智,也要记住,我们心中不仅仅只是装着彼此。”
李珺珵微微舒一口气:“眼下我别无他求,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便好。”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暗中的对手太过强大,我们不得不面对。所幸,有你在身边,我心底多了一份坚强,却也多了一层担忧和恐惧。是以,不管我如何,你一定在能顾好自己的时候先照顾好自己,我不想醒来时,看到是受伤的你。你不是也知道,心情不好,人便好得慢么?”
李承瑜在窗外听着这两个人呢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寻思他哥与这姑娘也没认识多久吧。即便去年就相识,眼下这个情况,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要不是被下毒,他哥能这般没有分寸?
他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回长安他们身边能多出一个小娃娃来。
冷风幽寂,长天漠漠。
夜间,一场秋雨落下。
天素写了一个药方子,让小雨熬药给吴青服下。
雨一直落了数日。到九月初三,天才放晴。
李珺珵已飞书回长安,眼下吴青一直昏迷着,回长安的行程怕是要耽搁了。
九月初七,陈敬之收到李珺珵的飞书时,拍手一笑,道:“正好长安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刚刚消停,便又要迎来一场盛典。委实令人期待。”
自打明月成婚之后,江皓辰与陈敬之这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日日邀在一起下棋。
实则处理朝堂事务。
八月十五那场腥风血雨让众人不寒而栗。陈敬之坐在轮椅上,明显感觉腿恢复了许多。李珺珵飞书之中有天素的信,天素告诉他其实药服用完毕,腿便可完全恢复。
陈敬之早猜到天素留了一手,当初巴中军营有细作,她没与他说那么多。
长安亦下起了秋雨,江皓辰与陈敬之打成平手,道:“这几日都没去看文暄。不如过去看看?”
八月十五大战之后,柳文暄便一直昏迷着。
幸而明月一直守在他身边,也幸亏天素的护心丹,柳文暄昏迷了十多天,人才醒过来。
站在回廊下,明月手中握着李珺珵和天素寄回的飞书。
纸上只有短短数语,她也怔忡了许久。
柳文暄将将能下榻,取了披风给她披上:“还是担心李珺珵?”
明月微微蹙眉,她对柳文暄,感情到底是复杂的,小时候因为不喜欢长公主,便也排斥他。这么多年,柳文暄对她无微不至,她非草木心,怎会不知。
明月咳嗽了两声,面色很是苍白。柳文暄心有余而力不足,怕他太过担心她,反而成她的负累,只安慰道:“放心,李珺珵不会有事的。”
他握着明月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她的手很冰冷,却十分柔软。
眼眶泛起热意,明月看着柳文暄,柳文暄很是虚弱,她道:“你去歇着,落雨了,别染了寒气。”
细雨打湿廊檐下的美人靠,水汽被风吹向廊内。柳文暄垂伞挡了挡,将明月护在身前。
明月将手中的密信夹在天素写的那本游记之中。
这本书她翻了许多遍,想了许多回。想象他们的眼睛替他看到的世界,想象着他们经历的风霜雨雪。
她有些力不从心,从小身子弱,从来没能帮上他们什么,一直被人保护着。
柳文暄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以后你的身体养好了,我便带你一起出去。”
柳文暄扶着明月回到房内,又命人上了姜汤。
他们虽已成婚,却不曾拜堂,一场残损的婚典,将人间的悲欢离合都尘封进梦幻之中,眼下,只要人活着,便再也不奢求什么了。
至于婚礼,或许本就是求而不得的事物,何必拘泥于形式呢?至少,明月曾答应过他嫁给他。再多想,便是贪心不足了。
柳文暄因昏迷了许久,一直在明月阁中养伤,不曾回柳府。
在宫娥眼里,这二人是十分恩爱的。
一声梧叶一声秋,声声秋思里,悲欢离合,人在其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朝中叛乱的余党,也清除得差不多,只有沈坚依旧八风不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将自己与这场浩劫撇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李承珉,而李承珉再度逃脱。
正当皇帝叹了一口气,小黄门忽然来报:“启奏陛下,陈晋在金城被劫了……”
去宫里看柳文暄的江皓辰和陈敬之才下轿,便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面色一白。
他们被障目了,这大半个月,整个长安风声鹤唳,没能将沈坚与二皇子搬倒,陈敬之便一直在气闷之中。长安虽揪出了上千叛党,有些隐藏得深的还不知有多少。
长安的风波未全然平定,陈晋这老不死的竟然又逃了。
本来悬着的心越发提到嗓子眼。
柳文暄得知陈敬之与江皓辰进宫,让明月好生歇息,他先去看看。
麒麟阁之中,柳崇杰与陈仪陈敬之江皓辰几个都在,柳文暄向皇帝见礼,又向父亲与陈叔父及陈江二人见礼。
陈敬之坐在轮椅上,赔笑道:“驸马爷多担待些。”
陈仪一直忙于肃清长安中潜藏的叛党,陈敬之在家中养伤,父子两除夜间谈论些,白天是见不到面的。
整个长安,陈敬之或许是最乐天安命的一个。他永远笑意盈盈,一团和气。怪不得小时候程子弢老喜欢揪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