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珵身体虚弱,依旧是有气无力:“我要泡两个时辰,这才泡了没多久,你到旁边休息去吧。”
承瑜又想说什么:“哥……”
程子弢觉得承瑜比自己还无可救药,打断道:“说你没闯过江湖也就算了,我看你还真如那素姑娘说的,你还真不知好歹。”程子弢看了看外面,又凑过来故意道:“现在不比在家里,什么都有人伺候,出来走江湖,风餐露宿可是常事,咱们能遇到个地方住住,就谢天谢地了,你怎么还总是担心别人占便宜了呢?小心那素姑娘把你丢去喂狼。”
程子弢拍了拍承瑜:“懂我的意思吧?”
他的意思,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亦指天素别有用心,最好不要惹。
李承瑜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虽没有七窍玲珑的心思,这层话却听得出来,人瞬间就不高兴了:“你们走了谁照顾我哥啊。”
程子弢怕秦王殿下责怪,见好就收,起身准备出去,乔卓然也不打算多留,李承瑜闷闷,决定门外守着。
房内药味甚是难闻,几个人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待不住。
正当三人开门,天素提着药囊过来,准备进门,被承瑜一把拦住:“你,你,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占我哥的便宜?你妹妹去哪里了,你蒙头盖脸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别有用心之徒?”
方才几个人在树林之中,乔卓然说了自己忧心之事。
第一,文天素来历太过蹊跷。
第二,她身手远在几人之上。
第三,她医术了得。
第四,她毒术亦未可知。
程子弢不失其时地加了一句:“一般医术高手,用毒定然也不在话下。”
几番言辞加起来,明里暗里都将矛头指向文天素。
听出几人心思,药浴的李珺珵微微叹息,承瑜从未见过宫外的风云,眼下怕也是失了自己的判断。而子弢那性子,有事藏不住。
经历了生生死死,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连他的话都不信,他又如何带天儿回宫呢?
江湖僵持的天素看着承瑜,他名字应该改一改,改成榆木的榆才是。
李承瑜不知怎的,被这女子目光直视的时候,心里都很胆怯,虽不是惧怕她身手,却有种莫名的畏惧,这目光实在,有些熟悉,似乎能将他一眼看穿。
他哆哆嗦嗦拦住天素:“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子弢挑眉,自己虽阴阳怪气,也没让八皇子这么直接啊?
乔卓然见承瑜这般,拉开承瑜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大公子需要静养,你这样咋呼,这伤怕是更加严重。”
天素神情极其淡然,冷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承瑜。李珺珵的伤情那般紧急,这几个竟还联合起来想对付她?
子弢小时候又长得胖显得有些笨拙,这么多年不见,竟转了不少性子,长本事了。
天素将目光落在承瑜身上,这目光,说锋利却也没有杀气,说冷峻却也水波不兴,说云淡风轻却力如千钧。
李承瑜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目光,禁不住一个寒噤。
乔卓然向天素道:“姑娘请进吧,只是那位……”
未穿衣服,姑娘进去恐不方便……
乔卓然毕竟是书香门第之子,后面半句自是难以启齿。
虽然那水中都飘着草药,也根本看不到什么,到底是男女有别,先前的急救渡气是当务之急可以不计较,如今在病患是清醒的情况下,如此恐怕不妥。
几个男人都知道李珺珵在里面□□,有些尴尬。
还没等乔卓然说完,天素已踏进门内,用手一挥,将自己袖中的绫带飞过屏风盖在李珺珵浸泡的澡桶之上。
黄色的火光照着室内一片暖意。
门外的灯笼烛光从窗格中漏进来,与屋内黄色的灯火之光交相辉映,映出斑斑驳驳的影子。
几人面面相觑,承瑜更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天素绕过屏风,站在门口的承瑜也跟着乔卓然进来,捏着鼻子。
绫带堪堪将浴桶覆住。若是不刻意看,根本看不见什么。
承瑜一脸不高兴,见李珺珵的桶盖的严严实实,心中却是困窘,歪头向乔卓然小声嘀咕:“我看她就是假正经给我们看,没准她趁我们不在时,不知看了多少回。”
天素戴着羊皮手套,给李珺珵胸膛处扎针,将心脉护住,才道:“把胳膊伸出来。”
李珺珵便把胳膊伸出来,天素将他胳膊上的汤药渣擦净,随即在李珺珵的胳膊上扎了一排银针,顺着经络从他腋窝之下推至腕部。再将手臂上的银针取下,在李珺珵背部用食指和中指稍稍用内力从后背往胳膊推,不一会儿两条胳膊的针孔处冒出黑色的血液。
程子弢悄悄撞了撞乔卓然的胳膊,乔卓然示意他安静。
倒是守在药桶边的承瑜见了这一幕惊讶至极,他不是没看过天素给他哥行针,先前都是中指冒黑血,眼下竟然是两条手臂都在冒黑血。
他有些好奇,准备戳一戳那圆圆润润的黑色血珠。
“别动。”天素冷声道:“有剧毒。”
天素从药囊中取了棉布,将黑色的血全部擦尽,反反复复行了三回针,推了三次毒血。最后把了脉,才道:“再泡半个时辰,浴桶里的药水一变成黑色的,你们就立刻把他扶出来,用此棉布将他身上擦干。夜间盖好被子,不要吹了风,也不要热到,你们轮流守着,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危急的关头在今夜,若是李珺珵顺利熬过去,接下来的毒便能顺利解除。
她未与这几个说这般情况。
承瑜看着摸摸头觉得不可思议,程子弢拍拍承瑜的肩膀:“看看人家多厉害的医术。”
论阴阳怪气,程子弢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李珺珵体内的毒能不能解尽,她其实没把握。看着他胸前挂着的那块玉坠,心如刀绞。
这种毒,若是不解尽,五脏绞痛,最后身体从里开始溃烂,七窍流血而亡。
太痛太痛,这种痛何尝不是在她身上?
外间小雨几个已洗浴完毕,过来问天素需不需要帮忙,天素淡淡道:“你去歇息吧。”
小雨倒是没有丝毫的担心:“姐姐出手,哪有不成的,他也真是幸运,这么巧能遇见姐姐。”
文天素不是受陈敬之和江皓辰所托来的么?
几人看了看天素,似乎想质问她,为何知道他们在此地。
天素没答话,屋内五个人,便有三个在怀疑小雨,小雨若是知道,定然也会十分难受吧。
至于这几个人怀疑自己与否,都不重要了,今夜,于李珺珵而言,是极其关键的一夜。
稍有不慎,便能殒命。
外头脚步声远去,天素也推门出去。
李承瑜愤愤不平:“那个神秘的女子还说再泡半个时辰水会变黑,我看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有,才不信半个时辰就变黑呢。”
程子弢低声的话语中略带嘲笑:“刚才扎针的时候不就出了黑色的毒液的么?人家可是大夫,说话有必要骗你?得了人家的好还处处觉得人家是坏人,我要是那姑娘,早就把你挂树上了。”
这话仿佛是在说给李珺珵听。
程子弢看着李珺珵,李珺珵依旧闭目养神。
乔卓然压低了声音:“大公子打搅不得,咱们还是守着,不要太吵了。还有,你们的称呼,一定要注意,这可是江湖。”
“江湖险恶,不知怎的,那女的蒙着面,我总是感觉就她和那些蒙面杀手有什么关系。”承瑜嘟囔着嘴。
乔卓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子弢也笑了:“退一万步讲,即便那姐妹俩可能是坏人,可是咱们在这里只需要防范她俩就行了,不用在外面又躲追杀又躲狼群的。”
李珺珵听着他们的谈论,心头也有些无力。
承瑜咕咕哝哝:“反正我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程子弢眯着眼睛靠在床边:“还是听大公子的,暂且相信她罢了。”
他们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呢?反正,眼下的情形,是谁也不信谁。
承瑜不以为然:“她会不会先救我们,让我们去掉戒备之心,等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杀我们呢,也说不定是不是。”
李珺珵心头无奈,承瑜很聪明,眼下却聪明过头了。
乔卓然接过承瑜的话,“先前竹林与那面具高手大战,你觉得那时咱们算是有防备吗?我身手也算不错的,警觉性也不差,她出来时我丝毫未察觉。”
当时被死亡包围着,谁还有心思注意其他。
那时,几个都以为秦王殿下死了,也是准备战死的。
如今,多活了这么些天,与救他们的人竟越发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
程子弢也长叹一声气:“会不会是我们真的多心了?”
不相信江湖上身手如此厉害的人竟不为人所知?
“没准她们给我们擦的药里面也有毒,会不知不觉的渗透到骨髓里面去,十天半个月就会死去,最恐怖的是尸体还被毒药融化……”承瑜哭腔:“我想回去啊……
没人接李承瑜的话。
约摸半个时辰,程子弢突发现李珺珵药桶里的水变成黑色,一声惊呼:“水变成黑色的了。”
李珺珵微抬眸,复又闭上。
几人立即将李珺珵从药桶里扶出来,取天素留下的棉布将他身上擦干,穿好衣衫,扶到床上,盖了半薄不厚的被子。
这一夜,所有人都很安稳,只有天素在房内,枯坐了一夜。她手边准备了五种药材,防止任何突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