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珵淡淡笑了笑,咳嗽了两声,道:“其实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一般人想对我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何况我身体外伤均恢复,体内虽有新毒,然素姑娘也控制得及时,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秦王殿下没被绑架,虽语气低沉,气息也不足,意识却十分清晰。
他要他们听从一个陌生女子的话。
斜阳透过木窗缝隙落进屋子,照在李珺珵苍白的脸上。
李珺珵神情镇定,再度强调:“你们可知那块篆刻着‘天下’二字的玉印代表什么吗?”
持此令者,可以代表天子之意。
是啊,即便秦王不醒来,文天素手中有那块玉佩,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完全不必将他们放在眼中。
天素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交还到李珺珵手中,道:“我也本是受人所托,将此玉佩带给你。”
李珺珵问:“金印和金虎符可还在?”
乔卓然去后院房中将包袱取过来,递给李珺珵:“都在这里。”
李珺珵将包袱递给天素,道:“姑娘可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
天素耳根微红,眸光微颤,轻垂眸,示意不可。
李珺珵望着天素,眼中流转着光辉。
光线在他们之间隔开一道缝隙,仿佛他们自有他们的屏障,旁人不可逾越半分。
李承瑜与程子弢已经目瞪口呆,一向沉着冷静的乔卓然亦神色不豫。
若说之前他们手中还留着金印与金虎符可以与文天素的玉佩抗衡,眼下秦王竟全权将象征最高君权金印与最高军权的金虎符给她……
秦王是喜欢上眼前这个女子了吗?要以江山为聘?性命相托?
乔卓然觉得不可能,秦王殿下一向是冷静克制之人,不会做如此草率的决定。
天素推辞道:“在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必定会将公子送回长安,至于这些贵重之物,你们自己收好。人多眼杂,不要再拿出来了。”
程子弢挑眉看了看乔卓然,这情况似乎有些复杂。
外头小雨喊吃饭,乔卓然却道:“眼下大公子被人再次下毒都未弄清楚,吃饭也未必安全。”
“我只负责他的安全,至于你们,自便。”天素十分不客气,起身出去。
她面红耳赤,再待下去不知道李珺珵还会说什么。即便知道那是李珺珵的肺腑之言,即便知道李珺珵为了给她赢得一分该有的信任,在面对他那坦诚的目光时,她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完全不必如此,只是怕她为难,于是不惜当着乔卓然的面将金印交给她,如此用心,也是为难他了。
李珺珵近来一直昏迷,却不知他们与天素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那几个,道:“你们有什么疑惑?”
“哥,你知不知那女子给你渡气的事?”李承瑜这么多天满脑子想着这个,他哥最是爱干净,怕他受不了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知道。”李珺珵语气极淡,面色纹风不动。
“她还脱光了你的衣服。”李承瑜满面羞愧。
“她是医者,治病救人如此。”李珺珵依旧平静的语气。
李承瑜抚了抚胸口,大叹一口气,他哥都知道,竟然都不介意,那他也没必要再担心了,舒气道:“既然这样,我没什么好问的。”
轮到程子弢:“殿下,你难道不怀疑这姑娘的身份?”
“你在怀疑?”李珺珵反问。
“她蒙头盖脸的,与之前追杀我们的杀手又有什么区别呢?”程子弢道。
“我方才的话你又忘了?”李珺珵再度反问他?
要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文天素?
“殿下是真这么想的?还只是为了安抚她而已?”程子弢不解。
“你现在是准备连我都要怀疑了?”李珺珵淡淡一笑,“你们这么多天在想什么呢?若她身份有疑,那一日,只要稍稍晚一点,我们便都撑不下去。”
程子弢脑袋一通浆糊,既然秦王殿下对此人深信不疑,那他也没啥好说的。
最后轮到乔卓然:“殿下认识此女子?”
“认识。”李珺珵淡淡道。
几人更是惊讶万状,认识?怎么认识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李珺珵道:“她是江皓辰的表妹,我早前便见过她画像,从江皓辰那取来此画……”
李承瑜下巴掉了半截:“哦……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印象,去年我在你房间内好像见过一副女子的画像,没看清,就是她?”
李珺珵皱眉看了一眼承瑜,这小子啥时候偷偷去了他的房间他竟然不知道。他淡淡道:“是的。”
“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我说为何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那幅画。”李承瑜恍然大悟直点头,道:“怪不得哥哥拉着她手就不觉得痛了,原来是早就想见她。江大人果然一步百算。”
李珺珵目光沉沉看着李承瑜,这小子大概是偷看天素给他行针了。他昏迷时知道天素在身边,却不知这小子在偷看,冷目扫过去。
李承瑜脖子一缩,感觉几句话就将自己的累累罪行全部暴露了。他忙忙揖手道:“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一切依你。你要我听她的话,我听便是。”
“还有什么要问的?”李珺珵看着依旧皱眉的乔卓然。
乔卓然道:“早上吴青几个到来,刚采药回来的素姑娘发现你有中毒的迹象,觉得那三个人有问题,便唤了一头狼过来辨认,但那狼扑向了她的妹妹雨姑娘,文姑娘却说不是她妹妹。”
程子弢补充道:“大公子,不是她妹妹,她意思不就是说或许是阿青与他妻子。阿青与我们什么感情,文姑娘不知,公子难道不知?”
李珺珵问:“那她的妻子呢?”
乔卓然道:“听阿青娘子说,文姑娘先前过黔中时便救过她,她们早与文姑娘认识。”
李承瑜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复杂?”
乔卓然直言不讳:“在公子未醒之前,我们其实怀疑文姑娘下手,故意推给她们三个。”
李珺珵皱眉:“你永远记住,任何情形,我与她,她与我,都是一体的。如果你们怀疑她,便也是在怀疑我。”
“一体?”李承瑜皱眉瞪眼。
李珺珵看了眼承瑜,没理他,继续道:“素姑娘排除,另外三个你们仔细查看。”
“但是素姑娘已有袒护她妹妹之意。”程子弢道。
“你们不也是袒护阿青?人之常情。她信任她妹妹便如你们信任阿青一般,无可厚非。既然素姑娘跟你们说了那三个人来我才中毒,亦是在提醒你们留意。”李珺珵的声音中透着不可置疑。
“吃饭了。”外头小雨喊。
李承瑜已没什么好担心的,出去了。
程子弢边摇头也出去了。
乔卓然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殿下真的要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
李珺珵眸光沉着,道:“你们要如信任我一般信任她。”
还是这句话,乔卓然也不在多问,揖手出来。
小雨便去端了饭菜上来。笑道:“姐姐,我特地炖些汤改善下膳食,又炒了五六个小菜,你看看……”
桌上有茭白、豆角、茄子、白菜,鱼,回锅肉加一大锅鸡汤。
一共八个人,菜也够。
说完小雨盛了几碗饭放在桌子上,揭开汤碗,香气四溢。
承瑜眼睛都睁圆了,忍着将要流出来的口水。
天素用银针检查了所有饭菜,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小雨笑了笑:“我姐的习惯,吃饭前用银针检查。”
有这个习惯吗?李承瑜正想反问,乔卓然示意他不要说话。
天素将轮椅推入李珺珵处,将李珺珵扶上轮椅推出来。
李珺珵的神色似乎很疲惫,闭着眼睛,用挣扎的语气微弱的吐出几个字:“姑娘不吃饭怎么行?”话语虽然有气无力,却透着严肃。正欲多说些什么,浑身已经痛得青筋直冒,天素忙上前把了把脉,情况确实不好。
她将他推到后院的草庐中,盛了汤过来喂给李珺珵:“晚上要行针,要花不少精力,先喝鸡汤顶一顶。”
乔卓然起身接过碗:“这样的事还是在下来吧。”
乔卓然给李珺珵喂了碗鸡汤,李珺珵喝了几口,便躺在藤椅上,气色依旧虚弱,身体有气无力,胸口疼痛,只得在一旁闭目养神,调整气息。
吴青问:“可需要我帮忙?”
“不必。”天素取了药草,乔卓然手中的汤也喂了下去。天素过来推着李珺珵入了后院。
忽而听到李珺珵一呕,乔卓然几个忙起身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