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曙,天素才给李珺珵处理完所有伤口,涂上药包扎好。李珺珵已彻底昏睡过去,睡得很沉,若非李珺珵生的意念强大,她未必救得回他。
黎明的风有些冷,乔卓然与程子弢轮流打了一会儿盹。
倒是李承瑜,睡在并排的木凳上,身上盖着一张蔺草席,打着呼噜,倒显得几分安稳。
天素掩门,出来时,乔卓然神色焦急。
天素装作若无其事道:“他伤势很重,要休养些时日。眼下这里没有药材。”
乔卓然揖手。
打盹的程子弢听见说话声音,也揉着眼睛醒来。因天素手中有皇帝的玉佩,他心头虽不完全放心,眼下以大局为重。
天素神情很淡,不是没看出乔卓然与程子弢的顾虑,她淡淡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去信长安,他们要杀的是秦王,对你们几个并不感兴趣。如今,既然我受了嘱托救了秦王,也不会坐视不理。不过你们最近出入,最好乔装一番,不要将杀手引到此处。”
程子弢皱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了,杀手对他们不感兴趣,他们的命也是命好么?这个女子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
“手伸出来,我看看你们的伤。”天素道。
程子弢一肚子气,往后一背,心内哼道,我不要你看。
乔卓然道:“姑娘,我们已吃过护心丹,其余是外伤,并无大碍。”
战场之人,对这些刀伤已见怪不怪了,他们早各自处理了伤口。
天素看了眼承瑜,乔程两个人相看一眼,乔卓然道:“麻烦姑娘给八皇子看看吧。”
天素过去,弯腰给李承瑜把脉,风寒未愈,惊吓过度,此时一放松下来,竟发热了。
天素入内取了热水,将丹药递给乔卓然,道:“喂他服下。”
乔卓然皱眉,为何她手中这么多丹药,似乎有备而来。
而且,这女子对这里,太过熟悉。
天素抬眸看着乔卓然,乔卓然错开他的目光。
天素淡淡道:“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已在这山中寻了李珺珵两天。退一万步讲,你们就算担心我的身份又如何,你们又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我现在掳走李珺珵,你们也束手无策。”
程子弢正欲说什么,天素道:“还有,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皇子王孙,我虽救了他,但也只是受人嘱托救他再送他回长安,至于你们几个,我还是劝你们隐藏身份得好,最好不要给我添麻烦。山中的狼是我养的,因近来都是杀手,我让狼群布防在这附近,你们无事不要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无故伤害你们。”
天素转身去包袱中取了信号弹递给二人:“你们随身带着这个,若是出事,及时发信号。”
“军中的东西,你怎么有?”程子弢眉头一皱。
乔卓然撞了撞程子弢,程子弢才意识到自己犯糊涂,昨夜她已说过从巴中军营过来,见过陈敬之和若梅。
委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天素内心叹息,这几个定然是被追杀吓傻了,道:“信不信由你,我原想着你们去采药,我在这里守着他,便可以防住杀手。既然你们不信我,那我去采药,你们守着此地。我让狼群守在周围,但有危险,及时放信号弹。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程子弢心内嘀咕道。
“不过这里久无人住,你们需要将这里清理出来。前面那两间房位置不错,我先占了,右边那两间通风,适合放药材,也归我。我的地盘我自己会收拾,余下的你们自己去打扫。”
程子弢嘴角拉得老长,他晚上闲着没事,到处看了一下,几间好的房子这姑娘一个人占了四间,也是可以的。
“你不服气?”天素淡淡问他。
程子弢一摊手,他哪儿敢啊。
“既然是我救下你们,你们还要负责做饭,毕竟你们人多,这个没问题吧?”天素又问。
乔卓然揖手:“这是应该的。”
程子弢本也觉得没什么,然这姑娘一说出口,他心里就不舒服了。
“我去采药,你们守着房内之人,有大的异动,便发信号弹。”天素说毕,便去屋内找了竹筐,踏着晨露出去。
程子弢看着乔卓然,一脸疑惑问:“她真是江大人表妹么?”
“她手中的玉佩总假不了。”乔卓然淡淡道。
“那玉佩又不是不能伪造。”程子弢哼哼唧唧。
“那块玉是真的。儿时我们作秦王的伴读,不是有一回在陛下的书房中见过么?”乔卓然道。
“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后来,宫中多动乱,这么多年,确实未见过那玉佩。”乔卓然语气沉沉的。那玉佩是历代皇帝亲传,不可能流落到一个江湖女子手中。皇帝可能赐给江皓辰命他办案,江皓辰绝无可能将此玉佩给一个江湖作风这么浓的人。
这之中,必有蹊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几个眼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论如何,总比被杀手追杀强。
乔卓然程子弢入内去看了看秦王殿下,李珺珵浑身都被包裹着,手腕和口鼻处留了空隙。
乔卓然给秦王把脉,道:“脉象还是很虚弱,一时半刻怕是醒不来。眼下我们也需尽快养好伤。你守着秦王与八皇子,我去做点吃的。”
程子弢点头。
乔卓然去后屋取了半夜捉的野兔野鸡清理干净,又去后厨中烧热水洗锅。
李珺珵一直昏迷了十日。
最为焦急的是李承瑜,李珺珵情况不稳定,他一天到晚聒噪着没完没了,说一个女的蒙着面必有蹊跷云云。
幸而天素大多数时间在处理药材,没听到他全部的抱怨与猜疑。
天素是看出来了,即便她真的救了李珺珵,这几个人也不完全信任她。若是取下面纱,怕是承瑜想起什么。
八月二十六的清早,茅屋前出现了几个人。
小雨带着一男一女,来时,却见到山中茅屋内坐着几个陌生男子。
莫不是茅屋被人占了?小雨握拳准备理论。
还未等小雨开口,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已越步出来,正欲下跪,一把被出来的程子弢乔卓然扶住,道:“不必来这些虚的,我们都是兄弟。”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金山跟着陈敬之与陈晋周旋月余的吴青,女子不是旁人,便是先前天素遇到的唤作许妙的女子。
许妙与乔卓然程子弢福了福身,吴青道:“二位大哥,这是我家娘子。”
乔卓然道:“先入屋说话。”
几人一同入了屋内,李承瑜在房内守着兄长,寸步不离,听见外面好几个脚步声,伸头出来看,乔卓然带着吴青入内,吩咐道:“眼下我们流落此地,切不可暴露身份,你也不要与你家娘子说我们几个,只说是战友便好,兄弟相称便好。”
吴青连连点头。他比乔卓然还大十多岁,却叫大哥二哥,也没不好意思。
站在廊下的小雨有些无措,想问姐姐是不是在这里,看着门虚掩的房内有病人躺着,心想定然是姐姐救下的,一时间心头越发忐忑
明明是自己的家,而今,却都是陌生人。也不知姐姐是否原谅自己。
小雨搓着手,有些委屈,许妙过来安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你们亲姐妹哪有隔夜仇的,她定然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紧张着紧张着,她眼睛便红了,远处,一袭白衣穿过秋雾而来。白衣与白雾融为一体,眼前之人似九天落下。
小雨再也忍不住,丢了包袱奔向天素,哭喊:“姐姐。”
飞奔着跑过去,将眼前之人拥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胸腔委屈得紧缩,呜呜咽咽,伤心不已。
天素亦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滴落下,她拍着她的背道:“没事了,回来就好。”
小雨泣不成声:“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
天素拍打着她的背,细声安慰着。
不远处的屋内,几个人看着这两个姑娘,不知是何情形。
许妙娘道:“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二位是先前在蜀中军营中的两位大夫,当初路过黔中救治我的病症。此番我因听闻不少伤兵从西北回来,一时思念出征的丈夫心切,也赶往巴中军营。哪知我到了巴中,却不见素姑娘,只见雨姑娘。一问才知,这两姐妹闹了别扭,素姑娘将将离开。说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受伤她姐姐没来得及救,那女孩便死了。这几日在军营中正好遇到丈夫回来,我也想着这一年丈夫在外征战也累,老家又多口舌,又想着报答当初素姑娘治病的恩情,便决计与夫君送雨姑娘归家,权当散散心,游山玩水也解解闷。”
乔卓然程子弢相看一眼,这么说那姑娘说的话倒是真的了。
十来日,李珺珵身上的外伤伤口基本恢复,意识也逐渐清晰,只是一直未醒来,他们两个生怕那女子给秦王殿下动了什么手脚,心头一直悬着。
寒暄了一番,天素告诉小雨救了几个人,也未细说李珺珵几个的身份。
李珺珵的身份说与不说,看乔卓然几个的意思了。
朦胧中李珺珵听到天素的声音,想努力睁眼看看天素,却怎么也睁不开。眉头深皱,额头青筋凸起,渗出大颗汗珠。
承瑜见状吓了一跳:“我哥他怎么了?”
恰才入屋的天素忙放下药篮子,入内给李珺珵把脉,他脉象紊乱。李珺珵一把抓住天素的手,天素并未抽回,李珺珵神色稍微平静了些。顷刻间,李珺珵嘴角溢出黑血。
天素内心一窒,为何会突然如此。
门外的小雨看到那受伤的男子抓住天素的手,天素却没收回,着实有些惊讶。放在旁人,谁能近她姐姐的身,遇见刚才李珺珵的那个举动,手臂怕早就残了。又想着那人实在受伤得重,脸上发黑,怕是神志不清,所以姐姐才没计较吧。
“姐,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么?”小雨探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