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又一记长鞭落下,血肉混着长鞭上残留下的稀碎木条绽开,符胥的脸早已苍白无力,双眸无神。论常人已无力坚持,但他却不过只是痛到发出了细微的闷哼声。
“符胥,这可是神鞭,每一次落下都能让你的神力受损三分,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符胥,你可知错?”
首领在问他,符胥,你可知错?
身为神的后代,不该动情,此为一错;不该生出心魔,此为二错;不该欺瞒、有了私心,此为三错。
可符胥不仅有了私心杂念,更将人藏的严严实实的,让首领都无法查出那人究竟是谁。就连刚刚送困柳回家的侍从们,都被他使用神力抹去了记忆。
更令人恼怒的,是他竟然欺瞒了首领许久,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替困柳受了不少责罚。
一向在符家被当做千年一见的天子,却为了困柳犯了一次又一次错,打破了他一条又一条底线。
但他心甘情愿,从不后悔。
就连现在,他也不愿认错,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符胥抿起唇,低头不语,这是他第一次,无声的反驳。
首领恨铁不成钢的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骂:“符胥!神应爱世人,却不能独爱,更不能动私情!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教导了你这么些年的道理,你竟一夜之间全忘了吗?那人究竟是谁?你若说出来,我便替神明抹去你的罪责。”
“首领,是我的错。”
“是我先动了心,也是我动了贪念,更是我将他强留于身侧却又弃他于不顾,您要责骂,我无怨言。”
符胥缓缓闭上了眼,他弯着腰身跪在宫殿的正中央,等待着审判。
他自知有错,也知身为神明不该有私心,他是所有族人的信仰与希望,是初生的太阳,更是圣洁的明月。
可是,是困柳在他晕倒在冬日时将他捡了回去,也是困柳在他们失去一切被困山洞时用蓝色火焰点燃了篝火给他取暖,也是困柳告诉他——“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世人信神却又焚神,用无知的信仰筑造高墙将所有符家人困在里头,出不来也进不去,只能等待被称之为“飞升”的死亡。
符胥曾亲眼看到,当洪水来临时,他们愤怒神明的无能,气愤无用的祷告与信仰,将那些神像砸碎焚烧毁坏,扔进水中湮灭。
更是将那年的无名神绑起来,在她周身下堆满木柴,用着所谓“以神明祭天换世间安宁”的口号,毫不犹豫地在这位最为慈悲的神下点燃火焰,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可他们在听着她无助绝望的呼喊时,脸上却露出可怖的笑容,看着那洪水真的退去,他们开始唱着歌、跳起舞来,欢送着无名神飞升上天,却忘记了她上一秒惶恐的神情。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模样,再一次敬仰着符家新出的无名神。从此,循环往复,永无天日。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那一年,忘记了那个所谓的“无名神”。
可是符胥记得,并如同剜心剔骨般清晰的记得当时所有的细节。
因为那位无名神——
是他的母亲。
首领紧闭上眼,深知符胥认定的事不会再改变,于是转身离开,却在长鞭上施加了法术。
“好,你既然不说,就像往常一样替那个人赎罪吧。等到月升之时,长鞭才会停下,若你能撑到那个时候,我以后便不会再多言,但你从今日起,永不能再出神殿。”
万景澄明,黯淡萧瑟的风穿透了整个宫殿。随着首领的退下,整座宫殿只剩下符胥一人。鞭子划破寂空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眼见符胥的身子愈加往下垂落,许犹春不禁给他捏了一把汗。
那长鞭无情的将他的骨骼、血肉、灵魂鞭策捶打,似像将他钉死在所谓的道德榜上,让他永远逃不出。
可即使符胥闭着眼,许犹春也能知道,他绝不会认输。他能感受到符胥的脑海在想些什么——
他好似,在想那年躲在角落看着母亲被焚烧至死,只给他用唇语留下一句——“好好活着,离开这里。”
又好似,在想那个无眠的冬夜,困柳努力用着薄弱的法力给他点亮了蓝色的火光,告诉他——“看,是蓝色的星星。”
又好似,在想刚刚不顾一切朝他奔来的少年。
或许,当月亮再次升起时,他真的要放下他了。他不能耽误他,因为符胥终究,是要被困在这里的,这是他选择的,也是他无法反抗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