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分到了一份圣水。圣水的量很少,装在一个小玻璃瓶里。治疗师小心地把瓶子打开,用手指蘸了蘸圣水,均匀地涂抹在路易莎的额头。随着治疗师念诵咒语,圣光涌现,洒满房间。这让我很不适,我不得不离开病房。
走廊里,我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玛德琳勉强微笑了一下,说:“好久没见。”
她肉眼可见的疲惫。这些天,应该有许多事需要她处理。
“我们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她专门来这里等我,肯定是有话要说。我们去了中心塔,玛德琳叫秘书送来茶水,就把门关上了。
从地狱归来,我一直没有见玛德琳。玛德琳很忙,我很难有机会见到她。但是,这只是客观上的原因,其实,我也有意在回避玛德琳。
她很了解我消失的规律,我突然回来,她可能会问我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玛德琳,所以,最好还是先别见她。
在我的紧张中,玛德琳开口了。
“维妮,你了解瘟疫的事吗?”
原来她是想说这个。也是,瘟疫肆虐,这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不太了解。我只知道路易莎病了。”
“路易莎是个倒霉孩子,她怎么样了?”
“病房里几个病人,她的症状最严重。希望这次的圣水有用。”
“但愿她能熬过去,”玛德琳垂眸,“这次的瘟疫,只能用神术治疗。整片大陆上,卡佩利茨最缺神官,经过瘟疫之后损失最大。萨宾和耐兰情况稍好,却也损失很重。
“昨天,我终于确定,瘟疫是教廷制造的。萨宾大使和我们通气,说教廷对他们做出承诺,一旦萨宾放弃和卡佩利茨的结盟,教廷就向萨宾派遣圣骑士团和一批神官去处理瘟疫。”
“但看样子,萨宾没打算向教廷屈服?”我说。
“是的,”玛德琳弯了弯嘴唇,不算开心,“这是我唯一感到安慰的点……如果萨宾倒向教廷,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守住卡佩利茨。教廷应该也去耐兰那边谈判了,但是,耐兰大使这里毫无消息。我不确定耐兰的态度是什么。”
西北三国中,卡佩利茨是无疑的魔法之地,萨宾是玛德琳的故乡,萨宾现任国王也和玛德琳有不错的私交,可以说,萨宾是卡佩利茨最牢靠的盟友。
耐兰地理上处于卡佩利茨和教廷中间的位置,和教廷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大部分时候,耐兰和卡佩利茨走得更近,但如果有利可图,耐兰也很可能倒向教廷。
玛德琳的办公室装潢华丽,巨木打造的厚重办公桌和书架,精美的钟表和瓷器,珍贵的魔法书籍和材料,这一切都呼应着玛德琳作为君主和大魔导师的身份。可是,此刻的玛德琳陷在宽大的座椅中,眉头紧锁,疲乏至极。
面对这样的困局,显然需要极大的心力来筹谋。
自从多年前成为魔鬼后,我再也不需要面对这种问题了。我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卡佩利茨的人民并不是白白死去的,我会攻下圣城,”玛德琳突然说,目光异常坚定,“或许不是今天,但是,我一定要做到。如果在那之前我死了,维妮,请你帮我,我要转生成巫妖。”
“……好。”
玛德琳的先祖和玛德琳本人与教廷之间都有着血海深仇。不过,在这之前,玛德琳还没有死后成为巫妖继续报复的想法。
很多年前初见玛德琳时,我觉得她和我很像。都和教廷有仇,都一度十分落魄。但是随着认识时间的增长,我越发能够看清我们之间的巨大差异。玛德琳铁了心复仇,从未改变过这个目标,而我日渐淡出人世纷争,忘记过去,拒绝旧日仇怨,只作为一个魔鬼,存在着。
我回医疗塔的时候,路易莎已经被施予了治疗神术,沉沉睡去。病房里很安静,窗户开着一个缝,涌入的风吹起了帘子,帘尾波浪滚滚。路易莎安睡着,几根金红发丝轻轻浮动。
不知道这次的神术和圣水是否有效。
我在路易莎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路易莎呼吸很均匀,面庞带着青春血气。她阖着眼,有一种古代雕塑所具有的柔和而朦胧的美感。
她陷在被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我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
“维罗妮卡老师?呃,我的幻觉吗?”
旁边病床上的病人挠了挠自己的褐色卷发,惺忪睡眼望着我,伸手摸枕头边的眼镜。
“哦,真的是您!”卷毛戴好了眼睛,大叫起来。
我想起来,这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
卷毛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她属于话多的,不需要我回应什么,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我们聊了很久,室内慢慢变暗,外面天色黑了下来。
病房里的病人陆续醒来,低低的交谈声响起。我点亮了烛台,晕黄的烛光中,病房竟有了些温馨意味。
神术对卷毛起了作用,她的状态比前几天更好了。晚饭送来时,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真被饿坏了。
而路易莎只是短暂地醒来,呢喃几句听不懂的话后,又睡过去。我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又开始发烧。
克拉拉在稍后过来查房。卷毛状态很好,克拉拉宣布,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卷毛欢欣雀跃,简直要当即跳下床。
病房里另外三个病人,有两个也是这个结果,另外一个还有些虚弱,要多待一天,但病情也好转了。
只有路易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