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院外的马车渐行渐远,萧家人站在门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半晌才纷纷回了屋里。
许氏几乎喜极而泣,
“真是有劳了人家。”
莫妙娘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娘,日后你便不用每日劳累了,且在家中好生休养才是,莫要忧心操劳。”
许氏轻轻点头,眼眶微红的应下,抬眼就望着孟桑榆,声音带着哽咽,
“家里能这么快缓过来,真多亏了桑榆。”
见桑榆有些责怪的看过来,许氏破涕为笑连连改口,
“是娘的错,不说这些了。”
萧朗皱眉沉声道,
“刚才陆承武说的,现在朝中大换血,以前的旧部都散了!圣上这是在干什么,他是要寒了朝中所有人的心。”
“还让孟家那些无用之人替了个遍,我看这个朝廷还能挺多久。”
“帝王疑心重,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萧云野裹了裹喉咙,嗓音嘶哑,
“只是我萧家旧部,愿能得个善终。”
萧老夫人抹了抹眼,沉声道,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一家人心情沉闷,知晓现下朝中局势,如何都放不下心。
……
直至夜深,一家人才回了屋中。
莫妙娘蜷缩着身子窝在萧朗怀中,萧朗轻轻的安抚着揉捏着她单薄的后背,一只手摩挲着妻子已经带着薄茧的指尖,满腹心疼。
怀中人颤抖着不停的低泣,抑制不住本能的哽咽出声,在自家夫君怀里恨不得痛哭一场,像是要将全身的委屈都哭尽。
听着自家夫人呜咽的声音,萧朗手足无措的安抚,垂了垂脑袋唇轻轻贴上怀中人额间发丝,哑声道,
“妙娘,都是我的错,你疼了累了,都打我可好。”
他垂下手,指腹碾压在怀中人咬紧的唇瓣上,笨拙的轻轻掰开,小心翼翼的开口,
“莫要咬疼了自己。”
莫妙娘脑袋抵在他胸膛上,重重的贴了贴,才哽咽出声,
“我不觉得委屈,就是高兴。”
“夫君,我高兴此前觉得暗无天光的时日,就这样过去了。”
“本来以为要荒废的这十年,又重新回来了,我怎么会不高兴。”
萧朗胸腔中又酸又热,哑着声应和,
“是该高兴才是。”
粗粝厚重的指节揉搓着妻子软嫩的肌肤,轻声哄道,
“那就更不该哭才是,若是被晚凝瞧见,该笑她娘亲了。”
莫妙娘破涕为笑,指尖握拳轻轻的垂了这人一拳,深吸一口气乖乖点头,
“我没哭。”
莫妙娘沉静半晌,才软声道,
“夫君,我好感谢嫂子。”
“若不是嫂子,我都不知我们一家,我们晚凝,会熬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熬得住。”
萧朗微微一顿,心中再无一丝抵触,唇角贴着怀中人的眉间,低哑着应了一声,
“是多亏了嫂子。”
“你瞧没瞧见我们晚凝,有了她伯娘之后,脸上的笑都变多了,这些日子,身上更是多了不少肉,瞧着都白嫩了不少,今日带着那个小花环,恍然让我瞧见了还在府中之时烂漫可爱的闺女。”
闺女如今的变化,夫妻俩人都瞧在眼里,他们白日里出门,有心无力,没办法常伴闺女左右,但是这些缺失,都被长嫂填补了,甚至做得比他们更好,如何才会不感谢。
萧朗紧紧的抱住怀里之人,满腹温情,
“妙娘,嫁与我,真是苦了你了。”
他虽然莽撞,可心里最柔软小心翼翼的姿态,都尽数给了自己的妻子。
莫妙娘窝在他怀里闷闷的晃晃脑袋,她不觉得苦。
隔墙之间,孟桑榆偷偷给萧云野喂了药,坐在床边正一点一点给人按揉他的腿,以防肌肉萎缩。
不过这人的腿实在细瘦,孟桑榆真有些担心,就是这毒解了,他怕是一时半会都站不起来,这么想着,孟桑榆微微抬眸,望向眼前的人。
轻轻的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她竟在怕这人失望,真是莫名其妙。
“夫人作何如此看我。”
萧云野墨色沉沉哑声道,被按揉的腿上毫无知觉。
孟桑榆轻咳一声,看他身后的那堵墙低声道,
“我听着妙娘好像哭了。”
只能勉强听见妙娘低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其他的倒是什么也没听见。
“郁结于心不如就此哭出来才好。”
孟桑榆有些赞同的点点头,现下她们只会越来越好,把这些气都一下哭出来,驱逐黑暗日后整个人才会明亮的往前走。
萧云野眸色幽深的盯着自己腿边之人,墨色微沉嗓音沙哑,
“夫人可也觉得委屈。”
孟桑榆有些呆愣的仰脸,歪歪脑袋否认,
“我无甚委屈的。”
说完还有心思调笑道,
“该委屈的是夫君。”
他的妻子真是一个奇女子,不过是这个局中的一颗棋子,竟还反过来宽慰他。
萧云野柔了柔神色,轻声道,
“二弟妹与二弟自小相识,算作青梅竹马都不为过,自是情深意切,此前二弟有意放她离开,一个大男人哭昏了头写了个放妻书,幸得二弟妹不愿背离他,倒是情有可原,一切皆出自本心。”
他半掀眼皮静静凝着自己身前毛绒绒的脑袋,淡声道,
“夫人此前与我素不相识,却一路承担至此,如何不觉得委屈?”
孟桑榆眨了眨眼,微微抬眸盯着萧云野,满脸疑惑,
“二弟还给二弟妹写了放妻书?”
萧云野:……
“呵。”
他的妻子,还真是可爱至极,萧云野唇角扯了扯轻轻应了一声,瞧着夫人实在好奇,便就将偷偷哭的二弟卖了。
“嗯。”
“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后来二弟妹哭着没收,更是又哭又笑的。”
他斟酌片刻,低声道,
“……丑得很。”
“噗嗤!”
孟桑榆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实在是这人说的话太有画面感,她扬眉抬眼望向萧云野,满眼含笑,
“夫君可也有意要给我放妻书?”
萧云野望进那双含笑的眉眼,微微掩下神色。
“为夫那时不过吊着一口气。”
言下之意就是写不了,而且,他们这是指婚,就是能写,也没办法私自去写。
不过,萧云野深了深眸色,那时就是写得了,莫说他不会写,就是会写,该写的也是休书。
孟桑榆也想起来此前萧云野奄奄一息不过只吊了一口气的模样,轻轻抿了抿唇,
“妙娘该是觉得委屈。”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温声道,
“我不委屈,夫君若是心中苦闷,也可像妙娘那般哭出来才是。”
“夫君莫不是不好意思。”
孟桑榆眉眼含笑的望着眼前之人,
“夫君偷偷哭便是,我帮你保密。”
萧云野胸中郁结尽数散去,多出一丝哭笑不得之意,微微摇首道,
“劳夫人有心。”
“……为夫不觉委屈。”
孟桑榆拍了拍他的腿站起身来,又俯身凑近萧云野,声音轻快,
“明日一早,我进城一趟,买只鸡回来炖了给你们补补,今日喜极而泣的不止妙娘,这等喜事合该都得吃些好的。”
她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一般充满了旺盛的精力,让人都不自觉跟着她周身温暖的气息也一路往前,忘记其中的苦楚。
萧云野喉咙上下鼓动,声音嘶哑,
“嗯。”
孟桑榆将厢房中的蜡烛吹灭就出了屋子,洗手之后这才回了堂屋缓缓歇下。
……
第二日一早,孟桑榆吃完饭之后便就背着背篓往城里去了。
萧朗留在家中,一点儿没歇着,被祖母指使着干活,又将孟桑榆种的地除了杂草才停。
孟桑榆进城之后,径直上了闹市买了两只老母鸡,又添置了不少东西。
想来昨夜家中哭的人不少,她又从空间之中取了些消眼肿的药,伪装好包装之后,这才回家。
牛车停在院门外,孟桑榆还没下车就见家门外站了好几个妇人,身边还挨着几个小孩,踌躇不前的往院里瞧,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下车之后跟师傅打了招呼,才走过去。
听见声响的几人回头就瞧见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有些尴尬局促,身边的小崽子又急切的扯着衣角,实在是难缠得很。
孟桑榆垂眼就瞧见几个人面熟的小孩,微微挑了挑眉走近,倒是没说什么,推了院门就要进去,被身后一个急切的声音叫住。
“……妹子。”
孟桑榆微微回头,
“几位婶子有事?”
见她回来,萧家几人早已快步过来迎她,萧朗接过孟桑榆背上的背篓放了回去。
一家人都没搭理这些不速之客。
几个妇人为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上前望着孟桑榆道,
“妹子,昨日你在河边编的那些个物件,可能慷慨,给家中小儿也编上一个。”
听她们说明来意,孟桑榆垂眼去看几个满眼热切的小孩,轻笑了一声,随手将自己身侧的萧寄云拉出来,冲着几人淡声道,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听家里小弟的意思。”
说完之后,她微微俯身平视着萧寄云,柔声道,
“她们想要昨天给寄云做的小老虎那些东西,寄云可同意?”
萧寄云周身都被嫂子柔和的温度包裹,听见嫂子问他的意思,整个人都红了个彻底。
一直将自己当男子汉的小少年,这回真让嫂子给自己当了男子汉,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嘴边的笑怎么都忍不下去。
他通红着一张脸站在一家人面前,神气的望着这些人,轻哼了一声得意道,
“想要我嫂子的东西可以。”
“先道歉!再把钱给了就成!”
家里现在缺钱,他是个大人了,不计较这些,但是要帮嫂子赚钱的!
孟桑榆眉眼柔和,随后转脸就冲萧云野扬了扬眉,满脸的看见没,这是我弟弟,现在都会想着她了。
萧云野凝着那双灵动的眉眼,眸中渗出一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