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空空,一目了然。
那么,他可以移驾了。
偏他不走。
媛媛也挡在门前不肯挪身。
王顺不得不说:“风雨如晦,可否在此避雨?”
媛媛发不出声,正要摇手,云舒却攥住了她的手,就势挡住了火苗,以免又被风吹灭。
她不想再看媛媛受罪了,得罪了傅祯能有什么好处?她怕今日媛媛不让他进屋,明日他就让人把这里拆了,届时媛媛连个住处也没有了。
于是,她做了个请姿。
眼看傅祯有了犹疑,她又恐惧他误认为媛媛失礼,便直接道:“娘子喉疾未愈,不能言语。”
傅祯就更纳闷了,却被王顺催促着先进了屋。
小院只有坐北朝南的三间房,院子破败,屋内却十分干净,尤其掖庭令增长了眼力,前几日还给她更换了几张有残缺的几案,又帮她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看上去倒也舒心。可惜,今日圣驾驾临,媛媛无感蓬荜生辉,反嫌他弄脏了她的地面。
都是泥……
媛媛看不下去了,又不想与他共处一室,便就出了屋,躲在檐下避雨,她看着越压越低的天,越下越密的雨珠,盼着尽快云销雨霁,他就能走了。
她还在想,既然樱桃树不在了,宫人又多给她送了冰,她便没必要窝在这里了,搬回之前的那个宽敞院子也是不错。
这时,王顺出来,请她们烧些热水。
云舒便重新生火,媛媛却接过了这个差事。
王顺转回屋中,却见傅祯盯着堂屋一方小柜看,王顺随着他的视线去瞧,那上头尽是排列整齐的药袋。
他自然知道媛媛喉疾未愈,也知她最近停了药,可他这片刻功夫已经数清了剂数,难怪方才云舒说她喉疾未愈,竟是一直都没用药。
不怪傅祯生气不理让她搬回淑景殿的话题,她这样作践自己,顶让人窝火!
这次,不等傅祯问,王顺就说:“医正说……喉疾需得慢慢养着,方有重新言语的可能。”
傅祯收回视线,显然是在询问“何故如此”,王顺没敢说这是让他吓的,而他们全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媛媛还受过一遭惊。眼下王顺只搪塞道:“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从前吃坏过东西吧。”
傅祯就说:“让人好好给她看看。”
“看诊是其次,用药才是重点。”王顺指着那满满一柜药,糟心透顶,她那个脾性,要认死理,谁也劝不住。
他想起来了,她怕苦,从前尚药局给她调理时,常在药膳上下功夫。于是,他又改口道:“那就制成药丸。”
王顺倒把这茬给忘了,甫一听到制药丸,立刻就应下了。
屋内,傅祯被雨水沤得难受,王顺就要给他除外袍,又熟练地朝外吩咐一声:“快把热水送进来。”
炉中的水已经滚了,却只有媛媛一个人在扇风,云舒反被她塞了一把伞,跑去请掖庭令,希望他能请傅祯去别处避雨。
媛媛提上壶,头大地往里送。
紧接着,壶盖与壶身产生碰撞,继而是“哐”的一声响。
傅祯和王顺寻声去看,媛媛已经跨出了门,从背影看,似有落荒而逃之态,而靠近门的小方桌上已经多了一尊壶,壶口处冒着歪歪扭扭的轻烟,忐忑一般。
傅祯身上挂着除了一半的外袍,王顺回过神来要继续伺候他宽衣时,他反而自行穿戴好了。这次,他在位子上也坐得格外端正。
王顺用帕子蘸水给他擦脸时,明显感到他脖颈都在用力绷着。
笑话,她以为他来这是做什么来了,仅仅是借此避雨而已。她又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也就小六被她哄得团团转,他能在这……窄屋低梁,灯火昏昧之地临幸她吗?
气恼地证明自己,又气恼地否定她,更气恼地反省为何会有此气恼,便就越发气恼!
媛媛却仅仅是因为冷不防撞见了一个男子更衣而惭愧,换做任何一个正经女人都会如此吧。
不多时,雨势渐弱,掖庭令就来了。
他又是那一套恭维,随行而来的依然有喻柬之,他见媛媛在檐下坐着,那一刻,心里的雨就停了。
稍后傅祯换了干松衣裳,从小屋里出来,临行前,瞥了她一眼,她规矩地叉手恭送,檐下有雨帘淅淅沥沥串起来,模糊了她真实的样子。
他转身走了。
小院里只有天地间的风雨声,媛媛乏力地坐在檐下要再烧些水准备沐浴,却不料这时傅祯又折身回来了。
“你得好好吃药。”
隔着薄薄雨幕,媛媛朝门口看去,这次他仅仅是站在门外,身旁自有王顺撑着一把好伞给他遮雨。
上一句还是语调温平,关心人的样子,谁成想下一句竟是:“改日朕要审你,你装聋作哑可不成!”
院门一关,媛媛进屋之后,把堂屋的几样家具全都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