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此刻变得扭曲而可怖。蜜蜂的毒性,加上七日安魂散的药效,已经渗入她脸部和四肢的血脉。如果不加干涉,即使醒来,仍会意识恍惚、呼吸紊乱、情绪无法安定。
两者毒性叠加,还会让她醒来后浑身瘙痒难耐,脓包从脸部蔓延到全身,抓挠后溃烂成脓水,药效褪去后脓肿结疤留痕,再无青春貌美之容颜。
温维浔又摸上赵紫仪的脉象,安魂散的药效更显著了,她的脉象变得迟而沉。
——赵姑娘,这次,你有长记性了吗?
范太医倒没有断出七日安魂散的毒,开了张平平无奇、但也无错可挑的药方递给温维浔。
温维浔看完,不置可否地一笑。她又掰开赵紫仪的嘴巴,见其舌苔厚腻发黄,便接过纸和笔,在下面重新开了张方子,拿给范太医看。
范太医摸着胡子一行行读过,半晌才道:“这重楼和地锦草,真是妙啊。姑娘年纪轻轻,竟能剑走偏锋,开出这样的方子。上一个见到的,擅长开出奇制胜的方子的人,还是柳太医。”
苏遇珩唇角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温维浔对上他的视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被夸奖的人又不是他。
皇上和大臣们坐在不远处,除了翘首以盼的赵俭,神色皆是不慌不忙。
温维浔拿余光瞄了眼喜不自胜的苏遇珩,沉静道:“范太医谬赞了。若是太医觉得没问题,这就派人下去煎药。麻烦再给我一些银针、还有景天和马齿苋。”
“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范太医将方子交给侍卫,递给温维浔银针和景天,低声道:“太子使用马齿苋后,常会出现不良反应。太医院已经多年没有种过马齿苋了。”
温维浔惊讶地抬眸。
她嗓音轻缓,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什么不良反应呢?那皇上也不用马齿苋吗?”
“头晕、焦躁、逢夜难眠。皇上用着倒是没事,但……”范太医嘟囔到一半,就闭嘴了。
苏遇珩露出了然的神色。
温维浔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吩咐侍卫道:“那就用景天和甘草碾作汁水吧,碾匀了就端上来。”
说完,细嫩白皙的手指接过十几根银针,拿手帕擦干净,曲起第一针,摸着赵紫仪脸上的穴位,旋转着针头,就刺了进去。
……
针灸是个费心费力的活,等十六针扎完,温维浔已经满头大汗,她面色潮红,额两侧的碎发都被打湿。但她漫不经心地拿手帕擦了擦,又将侍卫端上来的甘草景天液敷在了没被银针覆盖的地方。
不多时,赵紫仪悠悠转醒。
刚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愣愣地看着她的父亲赵俭,欣喜地走了过来,一会儿对着苏尚书感恩戴德,一会儿又对着温维浔和苏遇珩作揖鞠躬。
温维浔和苏遇珩自然是连连还礼。
赵紫仪缓缓坐起身来。
温维浔和苏遇珩相视一笑。
赵紫仪牙齿咬得咯咯响,她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痛,跳下来就要厮打温维浔,骂骂咧咧道:“就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
“混账!”赵俭连滚带爬地飞驰过来,推开赵紫仪:“这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不快谢谢温姑娘?!”
“救命恩人?父亲你可知,我是为何落得如此田地?”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温维浔知道,赵紫仪本意是说自己被蜂蜜蛰的脸,是被温维浔害的。可她这样一指,众人反而看到她脸上摇摇晃晃的银针、和滴滴答答滚落的绿色药汁,好不狼狈,却都是温维浔救她的证明。
“小浔,都怪你不好。”苏遇珩眼眸漆黑,状似咄咄逼人地拷问她道:“怎么能为了救赵姑娘的命,害她变得如此样貌呢?今日皇上和诸位大臣伯父在此,殿前失仪难道是小事?”
苏遇珩句句批评温维浔,却句句都是说赵紫仪恩将仇报、殿前失仪。
温维浔也忍着笑,低头低声忏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医者只知救人,却忘了仪态容貌也是姑娘家顶顶重要的事情。”
赵俭自然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扬声打了赵紫仪一句清脆的巴掌,便叫侍卫们将她抬走了。
“贱人!贱人!不得好死!”赵紫仪一边挣扎着被人架走,一边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赵俭诚惶诚恐地给众人依次道歉。
皇上摆摆手:“你这个女儿啊,可真是要好好教教了。”
一直沉默的怀净却在此时站了出来:“皇上,老衲看到温姑娘救人,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却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