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指依旧搭在颊侧,缓缓地垂落,顺着脖颈一线,模仿着当时碎裂的白瓷面具,乍破而迸。
“是。”古鸿意垂眸,“……可我师兄们能认出你。”
“为什么。”
古鸿意却噤了声。
原因很简单,因为盗帮老家,古鸿意的卧房里,铺天盖地满满当当山穷水尽,皆是白幽人的画像。
华山论剑归来,五日画一张,五年以来,不曾停歇,跟剑一样,成了古鸿意单调生活的骨髓。
师兄们耳濡目染,怎么可能认不出。
何况,本就是毒药师教的他画画、袖玲珑给他研的墨、画好了第一个拿给跛子刘看,跛子刘笑得舒舒畅畅,粗糙皲裂的大手轻轻摸摸他的发顶……
“嘿呀,咱们家小古,肯定能打败他!”
这些执念,怎么可能告诉白幽人呢。只会让他更看不起自己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不想你被别人看见。”古鸿意忽然抬起眼眸,黧黑深处生出不容置疑的压迫,他只有作战时才会调出这样的神色。
“我把你藏起来。”
话音未落,古鸿意便自顾自的按住他的肩头向后推去,把他一把压在床上。
不管他紊乱的呼吸和拧起的眉宇,只是扯过来被子,又把他整个裹起来,藏进去。
在此之前,大门已“轰一声”坍塌了,古鸿意蹙眉,师兄们应该已经进来家门了。
古鸿意起身,准备离开西厢房去应付师兄们,推开西厢房的梨花木大门时,古鸿意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白行玉稍稍拉下些被子,只露出来一双清冽的眼睛,睫毛颤颤。
静静地,盯。
盯。
“在此处等我。”古鸿意又交代一次。
对方长眉一蹙,眼睛也跟着拧了一下,依然疑惑。然后,他干脆把被子往上一提,自己把自己蒙起来。
*
古鸿意长吁一口气才推开西厢房的门,来到厅堂中。
果然,袖玲珑、跛子刘、醉得意、毒药师……已经围坐成一个圈,静静等着他。
“师兄、师叔,是我。”古鸿意对盗帮众人作了揖。
师兄们却毫无反应。
仅有毒药师淡淡地喟叹一声。他身旁,跛子刘俨然肃穆,一语不发,甚至冷哼一声。
古鸿意有些惘然。
往日,他一回盗帮,师兄们便像一群蝙蝠一样,从灰尘翻涌的各个角落飞出来,热热闹闹地你一句、我一句。
春光下的厅堂,跟阴暗晦朔的盗帮洞穴,完全不一样。澄澈日光投射在师兄们身上、面上,他们身上蒸腾的灰尘便清晰可见,金粉一般。
他们个个坐的拘谨端正,如金刚般,竟无人说话,却又全全把目光汇在古鸿意身上。
古鸿意被盯得有些发怵。
平生第一次觉得师兄们看起来,很神圣……
“师兄?”
端坐如一尊金刚的醉得意狭起眼睛,一拍大腿,一瞪双目,气魄雄伟地缓缓开口:
“不~想~你~被~别~人~看~见~”
“我~把~你~藏~起~来~”
醉得意来盗帮前,曾入戏班子从艺十五年,他腔调醇厚曲折,十分之诡异,十分之阴阳。